第30章 第叁拾章

    巳时才过半,店外的鱼已经卖完了。

    每年五月时都是这样,渔场为鱼贡开始修理船只,捕鱼的数量少了,李玉函能卖的鱼也少了。等开始捕捞红鲈,有时候还要关了铺子休息。

    李玉函和阿禺一起收了鱼桶,闭门带着两条鲈鱼回家。

    丁氏见李玉函带了鲜鲈鱼回来,打了桶水来养鱼道:“是要给阿生做鱼脍补一补吗?”

    李玉函道是,招呼阿禺来吃饭,阿禺却道要先去看看赵大哥。

    丁氏道:“阿禺这个孩子除了睡相差点,别的没得说,做什么事都不用人操心。”

    李玉函道:“阿生不好吗?”

    “好得没话说!”丁氏瞅瞅她的脸色道:“我早上在想,昨天夜里那个人会不会是在和阿生说话?”

    李玉函道:“我也想过了,也许是黄府的人找他有事。”

    丁氏道:“黄家有什么事非得夜里来说?他们怎么知道阿生住在西屋……”

    李玉函道:“娘,常人过日子,哪有那么多神秘?一定是误会,回头我问问他。”

    丁氏听了,东想西想的心就被劝住了。

    后院里,赵生坐在一把小竹椅上,教幺幺和小南踢球,阿禺极端正地站在他身后,看上去像个侍从。

    赵生见李玉函端着汤药进来,朝她笑笑,两个人一起去了屋里。

    喝完汤药后,他对李玉函道:“听阿禺说,今天鱼只有往常的一半。”

    “是啊,过两天就起网捕红鲈了,渔场里都在忙这个,别的就顾不上了。”

    赵生问:“你也会帮忙吗?”

    李玉函道:“当然,要是过了五月半,红鲈还没够数量,全镇的人都要帮忙。”

    “不会捕鱼的人,能帮什么呢?”

    “大家沿着江岸下鱼篓,日夜看着。红鲈金贵,捉到了要及时送去渔场,那里有专门圈养的地方。”

    赵生好奇道:“进京的路这么远,鲈鱼都能活着?”

    李玉函道:“送鱼的船是特造的,船底有鱼槽,和江水相通。一路悉心喂养,到京里还能有一些活的,够皇上祭祖用了。”

    “那死了的呢?”

    “撑不住的都用冰镇了,总要交够数量。再由内管和礼部分给宫中和大臣们。”

    赵生内心梗了梗,不知道从前吃的那些红鲈到底是死是活?要是一路拿冰镇着的‘尸首’,还真有点恶心。

    李玉函想问赵生昨晚的事,又不好说是丁氏趴着院墙偷看后的猜疑,于是道:“阿生,你受伤的事,黄老爷知道吗?”

    赵生道应该不知道,除非东东和阿西告诉了付先生。

    李玉函道:“你这么久都没去,黄老爷如果有事要找你呢?”

    赵生道:“表叔身边不缺得力的人,没什么需要我做的。”

    李玉函歪了歪脑袋,眼里迟迟疑疑。

    赵生暗想着自己关心的事,凝目看着她道:“阿玉,你不是要告诉我:要和谁一起去杞山?”

    李玉函道:“是来源口督办鱼贡的曲大人,我想搭他的船去。”

    是曲枫宁!赵生觉得意外又在情理之中。曲枫宁近年都来源口督办鱼贡,和李玉函认识并不奇怪。

    可他是林相的人,如果曲枫宁从李玉函这里察觉到异常,他在源口的事,可能很快就会传到齐侯和林伯华的耳朵里。最麻烦的是:李玉函好像很信任曲枫宁。

    让一个聪明人装傻并不容易。

    赵生下意识地思虑时,李玉函发现了他眼中锐利的光芒。他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布衣难掩风骨贵气,让她十分意外。

    这种小小的变化,李玉函原本不该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会发现,这都是因为昨天夜里的事,让她的心思发生了变化。

    人生而好奇,并非一定出于什么目的。李玉函对赵生的好奇也不是今日才有,而是随着她对他的看重,渐渐浮出水面。

    只是转眼间,赵生回到了简单的样子,淡淡笑道:“原来你要和京里的大人同行,那杞山的爹又是怎么回事?”

    李玉函因为发现了这种变化而不安,脱口道:“是干爹。”

    “干爹?”

    这个答案和赵生的预料不符。

    李玉函道:“当年,我被牙婆带到清江城后,和另外两个女孩关在一起。这位先生常来教我们识字弹琴,要不是他的关怀,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所以你只是去看他?”

    李玉函点点头。

    赵生不解。李玉函对杞山之行十分紧张,还要和曲枫宁商量行事,这种表现和去看传艺的干爹并不匹配。就算是,她要承天玺有什么用?难道说千辛万苦地挖宝,是要送给干爹做寿礼……还是不对劲。

    赵生深以为:李玉函是座难以攻克的堡垒,一层套着一层。

    他以为自己进去了,结果迷路了。

    阿禺去接东东和阿西时,李玉函动手做起了鱼脍。切成厚片的鱼肉和香草橙皮一起腌好,等吃的时候浇上滚热的料汤,外香里嫩,肥美可口。

    丁氏边择韭菜边道:“阿玉,你问过阿生了吗?”

    李玉函道还没。

    丁氏道:怎么不问?

    李玉函道:“您没亲眼看见是他,万一不是,咱们不就成了疑心病?”

    丁氏道:“那也要弄明白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人专挑夜深人静上门,能不操心吗?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呢。”

    李玉函道:“我会想办法。”

    这个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李家向来与人为善,没有冤家对头。能派穿靴子的人出来做上不得台面的事,一般人没这个能力。放开黄家不说,最近还有另一位本事颇大的人和李家有牵扯,首富张晨年。

    张晨年算盘落空,还被赵生捉弄,或许想要报复……李玉函一直到现在都想不清楚的是:他为什么会大变脸?真把林地送给了她。

    李玉函决定去头埠走一趟。

    隔天鱼店又是早早关了门,李玉函让阿禺先回去,道自己要买点东西,然后直接去了张家。

    张晨年起得晚,正在廊下逗鸟。听小厮道赵阁村李夫人来了,忙叫请到正厅里坐,自己去换衣裳。

    李玉函走得有些累,歇着脚,打量着厅里油润铮亮的红木家什。

    正上首的条案后方挂着一张七尺高的人像,画上精瘦的老人应当就是张家靠卖鱼酱致富的先祖。

    色泽暗黄的先祖,目光沉郁地盯着李玉函,像在问:你来找我的重孙子干什么?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