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表白(四)
一个三岁模样，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在田地里踉踉跄跄地行走着，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古老的诗词。
烈日当空下，一个头晕眼花的老汉，用力地抬起手上的锄头朝着小男孩的脑袋，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短短的时间里，锄头势不可挡地穿透小男孩的脑袋和身体，深深地嵌进泥土中。
然而，没有鲜血，没有疼痛，没有声嘶力竭的哀嚎。四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刹那之间，死一般的寂静。
短暂的错愕过后，三岁小男孩惊慌失措地大哭起来，但是老汉依旧悠然自得地哼着古老的调子，像是根本听不见小男孩的哭声似的。
事实上，一脸黝黑的老汉，除了自己干裂的嘴巴里哼着歌的苍老的声音之外，确实没有听到别的什么值得注意的声音。
一股燥热的风冷不丁地吹过来，黝黑的老汉抓起自己挂在肩膀上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布满皱纹的脸上的汗水，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一片荒芜的土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挥舞起自己手中的锄头。
已经褪了色的毛巾，就像两块补丁一样。随着老汉瘦巴巴的身体的律动，一会儿贴到老汉的前胸上，一会儿贴在老汉的后背上。
除了老汉家几乎荒废了的土地之外，其他人家的土地上都长满了绿幽幽的庄稼。若不是老汉家的那头牛生病了，老汉也不至于动用自己几乎已经生锈的这把老骨头，亲自下地锄田。
等哭累了以后，小男孩本能地抬起自己不知不觉间攥成一个小拳头一样的小手，战战兢兢地摸了摸自己摇摇晃晃的脑袋。
“嘿嘿”，小男孩的脑袋还好端端地长在他的脖子上，而且没有任何的损伤。
紧接着，转悲为喜的小男孩快速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身体。同样是完好无损的，就像从来都没有受过伤一样。
看到自己被一把生了锈的锄头横穿而过的身体，竟然安然无恙。小男孩咧开嘴咯咯地笑起来，笑容灿烂地就像一枚小小的太阳。
尽管在小男孩短短三年的生命历程中，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被锋利的镰刀砍掉脑袋，被凶猛异常的战马碾压过身体，被短小却尖锐无比的匕首洞穿过胸膛这些悲惨的事情。
但是每当遇到类似于刚才，一把钝重的锄头从小男孩的头顶直接一劈而下的可怕事件的时候，小男孩还是会像第一次遭遇这些一样，吓得惊慌失措，忍不住伤心地落泪哭泣。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小男孩按照姑姑的吩咐，第一次一个人来到田地里，奉命叫黝黑的老汉回家去吃中午饭。
好不容易一个人出来走走的小男孩，本来还是兴高采烈的样子，转眼间却陷入了烦恼之中。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引起老汉的注意。
虽然小男孩已经和老汉同一个屋檐下相处有一年的时间了，但是老汉既看不到小男孩这个人，也听不见小男孩的声音。
在沉默寡言的老汉的世界里，小男孩完完全全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在小男孩跟随姑姑一起搬进药仙谷里居住以前，她们两人一直过得是漂泊无依的流浪生活。那个时候，在药仙谷里土生土长的黑脸老汉也还是一个喜欢说话，喜欢大声笑的人。
“爷爷，爷爷。该回家吃饭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小男孩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地叫喊着不为所动，仍旧一下一下又一下挥舞着锄头的老汉。
为了不被老汉手中不长眼的锄头，再平白无故地砍一次，小男孩下意识地移了移自己瘦弱的身体，然后更加拼命地朝着眼前的老汉叫喊着：“爷爷，爷爷，快回去吃饭了。”
小男孩越发焦急起来的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这一次，小男孩是自高奋勇，求了姑姑一个时辰，姑姑才勉强同意他一个人出来，叫黑脸老汉回家吃中午饭的。
如果小男孩没能成功引起黑脸老汉的注意，在饭菜凉了之前叫他回家吃饭的话，以后他想一个人出来走走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小男孩的姑姑名叫孤星，是一个风华绝代，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的美丽女子。
两年之前，姑姑带着只有一岁，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小男孩，第一次来到药仙谷的时候，生活在药仙谷里的人几乎都被姑姑惊心动魄的美貌震撼到了。
年轻而单身的男子排着队，公开而大胆地追求孤星姑娘，已经成了婚有了家室的男子，则把孤星姑娘当成他们的梦中情人，把她当成自己苦苦暗恋的对象。
生活在药仙谷的女人们，心地善良的则是羡慕孤星姑娘的美貌，心地恶毒的则是嫉妒孤星姑娘的美貌。
她们这些年纪或轻或老的女人中，暗地里按照孤星姑娘的容貌扎起稻草小人来，然后把无数根细小而锋利的尖针扎满稻草小人的身体。
她们用这样的方式，以供自己在夜深人静无法入眠，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打发时间的大有人在。
那段时间，整个药仙谷刮起了一股男人们疯狂地迷恋着孤星姑娘，女人们恶毒地痛恨着孤星姑娘的飓风。
而且这股带着毁灭性意味的飓风，竟然一刮就是一年的时间。若不是因为孤星姑娘的美貌，导致药仙谷几百年来第一次死了第一个人。那么，这股疯狂迷恋着和痛恨着孤星姑娘的飓风，应该还会刮的更持久一点。
小男孩名叫古雨，是一个只有一缕魂魄的魂魄人。虽然在姑姑长达三年，日日夜夜地悉心照料之下，维系着星佑一口阳气的一缕魂魄，总算稳定了下来，不再像孤星姑娘第一次遇见星佑的时候那样，隔三差五地就被一片微风，或者别人的一片叹息吹得要么不见了一魂，要么不见了一魄。
尽管孤星姑娘对古巴关怀备至，但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以一缕魂魄的状态存在了三年的古雨，还是没能成功地塑造出肉体来。
所以，除了孤星姑姑之外，没有人看得见古雨，也没有人听得见古雨的声音。
理所当然的，古雨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他就像是隐形人一样，在孤星姑姑的陪同下一天一天地成长起来。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虽然古雨偶尔也会感觉到孤单寂寞，好在大部分的时候，看着姑姑那张亲切而温和的脸，古雨总会感觉到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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