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嘉恩看着晏华慢慢低下头,卷翘的睫毛都在微微颤动,看不出确切的表情。他心中焦灼,为何她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明明走之前他们说好了的,难道这两年她有了别的他不敢想下去了,情不自禁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逼迫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眼睛,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疑问与不自信,“晏华?”

    她终于仰起脸,却是满脸怨怪,连眼睛里都满含控诉,“你问我想不想你,你要我如何作答?你走了两年我便挂念了两年,不知你过得如何,有没有受伤,我在心里将你的承诺反复念了千万遍你又如何知道?”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就红了,嘴角也委屈地撇动,努力控制眼泪不要落下,嘉恩心尖一痛,最想听的话从她口里说出来好像能灼伤人一般,特别是她此刻脸上c话里处处都是委屈,如何叫他不心疼?

    “晏华,对不起,我不该明知故问”他终于忍不住将晏华紧紧抱进怀里,“我知道你定想我,对不起,我太忙了,不该到现在才来,还说话伤你。我是个混蛋,你不要哭好不好?”

    晏华在他怀里哭得停不下来了,哭得鼻子都红了,“你是个混蛋,就是个混蛋,你叫我等你,回来却又欺负我,明明是你违了诺言却来质问我,你还是不要回来了!”

    嘉恩心都揪起来了,自己被责怪什么都好,却不能被她冤枉自己对她的一片心意。怀中人哭得厉害,这两年一定委屈她了,自己在边北不能回来看她陪她,留她独自孤单想念,可自己又何尝不是饱受相思之苦呢?若不是她,他不会在战场上那般拼命,他想早点回来,不要她等太久啊!不自主地声音里也搀上无奈和委屈,

    “晏华,你不要冤枉我,不论在苏邱还是在边北,我心里唯一的女人就是你,若不是想着你,我岂能现在就回来?我走之前说要你等我一年,却要你等了两年,是我错了,你要怪我便打骂我,只是别哭,自你一哭我就没有办法。”

    晏华听他说得恳切,想到这两年他书信不断,即使无什大事也要絮絮叨叨地讲上一堆,每次定是厚厚的信纸,想必是同她一样思念的。但他从未向今日这样坦白说他想她,好不容易回来还冷落她至今,令她一度以为只有自己认真,如何不委屈?她吸吸鼻子,紧贴着胸膛的距离让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正一下下地敲打她的耳膜,他灼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脸侧,肩上是他紧揽的手臂,熟悉又久违的气息笼罩住她,这一刻她终于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回来了,不是书信,不是做梦,她情不自禁地将手掌贴在嘉恩的胸口,感受他心跳的频率。

    嘉恩的手掌随即覆上来,下巴细细地蹭蹭晏华的发间,清甜的香气伴着幸福的味道萦绕在他胸腔里,他感受到怀里人已经不怪他了,像以前一样依赖他,他贪婪地还想更幸福一些,

    “晏华,可不可以亲口告诉我,你想不想我?”

    怀里半晌没声音,嘉恩略略松开揽着人双肩的手,低下头去看怀里人的表情,她正红着鼻头,被看得一脸娇羞。嘉恩看到这副模样喜欢得不得了,把人手捏得更紧了,凑近贴在她的颊边,露出坏坏的笑,“我想听你亲口说。”

    晏华声音嗡嗡地,“想你作甚,我每日也是很忙的。”

    对方发出一声轻笑,复又揽她入怀,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头顶轻轻地说,“晏华,我永不会违背与你的约定,很快了,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的晏华。”

    她在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多相配的一对璧人啊。看着不远处月季花丛中相拥的二人,林书轻轻叹出一口气,仰头看着天上的浮云,一丝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这里果然不适合他过来散心,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却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侧面的亭子里晃动,还有幼稚的吵架声,“你蹲下来点我都看不见了!”“烦死了,你就不能去那边看吗?!”林书的头上浮出几道黑线,真是煞风景,况且偷看能不能低调点,个子那么显眼就算了,吵架声连自己这边都听到了林书无语地走过去,俩人还交叠着看地带劲儿,“你俩干嘛呢?”

    “嘘!”林谦反应激烈地抖着手指让他噤声,“点儿声,别被他俩听见了!”

    “”好像你们的声音更大吧。

    “哎哎哎,是不是要亲了!”林文突然更激动地喊,还直拍林谦脑门儿,“啊啊啊疼”林谦被拍的乱七八糟,但看亲亲戏更重要,抻着脖子眯着看得可仔细了。林书真的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他好累,他想回府了

    晏华听到不远处的动静,觉得十分羞人,红着脸扭来扭去想要挣脱怀抱。感受到怀里人不安分的动静,嘉恩不满意地问,“做什么?”

    “他们”

    嘉恩不但不松开,反而搂得更紧,“让他们看去罢,我挡着你看不到。”

    这是重点吗。晏华在怀抱里仰起脸,“可我饿了,想吃馅儿糕。”

    看着丫头在自己怀里软呼呼撒娇的乖巧样子,嘉恩笑得和打翻了蜜罐儿似得甜,伸手捏捏她红嘟嘟的脸颊,宠溺无比,“没问题。”

    “快撤退!”俩孩看见前面的两人分开牵着手朝这边走来,立马作鸟兽散,上蹿下跳要跑,

    “跑了出去玩可就没你们的份儿了啊。”嘉恩淡定地喊了一句。果然俩孩刹车比起跑还快,林谦一脸单纯兴奋,“去哪里玩?”林文更干脆,直接点单,“仙居堂!我要去仙居堂!”林谦听了简直一拍即合,“好呀好呀,那里好听又好吃!走走走。”推推搡搡地闹腾起来,

    俩人真是一点做客人的觉悟都没有,林书无奈地笑笑,嘉恩走近来,“林书,就去仙居堂吧,那里正好有晏华爱吃的馅儿糕。”林书看向晏华,她正认真地看着嘉恩,眼里的倾慕丝毫不加掩饰,嘴角的笑容估计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是了,那里的馅儿糕确实美味。那我先去安排。”

    “辛苦了。”

    所谓“好听又好吃”的仙居堂,本是苏邱普普通通的一幢酒栈,不记得几年前开始,酒栈入驻了一班说书先生,个个舌灿莲花,满腹奇事,说起书来真真是精彩绝伦,让人身临其境,于是仙居堂生意便红火了起来。但听书本不是什么高尚消遣,堂厅里聚着的都是普通百姓或是卖力气的粗人,这又能挣什么大钱呢?所以说这里的老板是极具商业头脑的,他知晓贵族里的年轻公子哥儿们总有好奇这一项的,这些人出手绝对阔绰,所以将堂厅二楼精心装修了一番,辟出数间大的包间,里面坐的用的都是好物件儿,伺候的人也都是挑的机灵知礼的。另外屋外还开了条直通二楼的楼梯,让贵人们绝不跌份儿。加上他又舍得花重金聘请了各地的大厨,做出来的不论是食c糕点,亦或是正经菜肴都相当美味,自此酒栈摇身一变,成了些贵族年轻人乐意聚集的场所,不但让他们讨了乐子,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

    嘉恩一行人到达的时候,林书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下了马车,利落的二将他们引向二楼的包间。里头倒是宽敞,有两张方桌,靠在二楼的栏边,桌上的吃食已经备好。林书正在栏边站着,背着门的方向,仔细地看着下面的情况边叮嘱安排便衣侍卫们的位置,店老板在一边躬身听,时不时配合地应着。见他们进来了,老板赶紧过来迎接,“将军大驾光临,店真是受宠若惊!”

    嘉恩抬起手,“勿要声张,只当是出来消遣。”

    “哎是是,各位大人姐只管放心,既然来了店,店定当伺候周全。下一场不到一盏茶时间,各位大人姐请稍稍等候,茶食已备,人就在门外,有事儿您就招呼一声。”说完,冲所有人都行了礼,退出去带上了门。

    林书走过来,向嘉恩报备,“都布置好了。”嘉恩点点头,林书做事细心缜密,他从来都是放心的。他扶着晏华坐下,阿玉立后伺候,林书同他们一桌,林谦和林文则毫不客气霸了另一张桌子上的好位置。此刻一楼早已是高朋满座,喧闹非常。从二楼望下去,底下摆的紧密的桌子几乎都坐满了客人,有数个二肩上搭着毛巾,手里提着铜壶,在拥挤的木桌间穿梭不停。尽管如此,呼唤二添茶点菜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其间还能依稀听到人们在兴致勃勃地谈论刚刚那一场,什么“骏马”c“一剑刺了”什么的,总之是一派意犹未尽的场面。最前头铺了红布的台子上只立着一张高桌,正有两个二端着盘子勾着腰捡地上的铜板,扔了这多彩头,足见得刚刚那场气氛是相当高涨的。

    “若不是来得早,怕是都没有位置了。”晏华看着这景象,又兴奋又期待。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几年前和嘉恩他们一起来的,他们不在苏邱期间她无趣的时候也来过,虽听得有意思,却是感觉孤单寂寞得很,往往听了没一会儿便走了。这回能和他们一起来,就像初次来一般开心。

    “开心吗?你不是饿了,先吃点儿吧。”嘉恩看她笑得没心没肺,自己也乐呵,给她将馅儿糕移到面前,用筷子分成块儿。

    林书放下茶盏狡黠地一笑,“你说对了,本是没有位置的,但看大家如此想来,我只好借用一下将军的名号,你瞧瞧,多有用。”他摊开手,展示这二楼最佳视角的包间,笑得腹黑极了。“哥干得好!”俩孩在旁边吃得嘴角都是渣渣,还在给林书摇旗呐喊。

    嘉恩低着头认真地分着馅儿糕,看晏华块块地吃进肚子里,又递上热茶,忙个不停,嘴里却在吐槽,“我说呢,一来人家就叫将军,我还以为我写脸上了。”

    旁边俩孩也没闲着,边吃边聊,“林文你真聪明能想到来这里。”“那当然,回来苏邱咋能不来仙居堂,更何况嘉恩哥请客。”“喂,你带钱了吗?等会扔彩头。”“没有,我忘带钱袋子了。”林谦翻了个白眼儿,“你哪回带了啊?等会儿我扔我的,你可别问我要啊。”“啊哟,干嘛这样。”几人听了他们的聊天忍俊不禁,底下说书的还没上台,楼上的倒是说上了。

    说话间楼下骚动起来,几人看下去,原来下一场即将开始了。一位身着灰色长褂c手执折扇的中年先生走上台来,满脸笑容朝各个方向作了揖,客人们兴致高涨,不约而同的鼓掌,气氛再次热火了起来。说书人踱至桌边,话不多说,一拍惊堂木,“上回书说到,陈大人夜巡林场,竟遇歹人暗夜投毒!话说这日正是陈大人值班夜巡,这林场是又大又空,他带着一队二十人的士兵正从南边”楼上的楼下的皆被跌宕起伏的情节吸引,无一不聚精会神,连瓜子儿都要忘了嗑。恰恰这场说的也是兵营的故事,对了嘉恩几人的口味,就连本来还在分神注意四周动静的林书都渐渐入了神,一时厅堂里竟寂静无俩,只有说书人激昂之声。

    “未曾想那歹人竟逃了出去,手下士兵还被他折损了大半,陈大人顿时目眦欲裂,口鼻里都冒着血气,连腰侧的伤也顾不着了哇,一个箭步直冲上去,扣住那人的肩膀就是一个利落地旋身将那人压在身下,一把短匕直冲脸面!”说书人说得脸色涨红额上青筋毕现,提着折扇原地猛转一圈定住直指眼前的一位客人,那客人被这情景吓得呆愣住,随即堂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好!”声,铜板如落雨般落入台上台前,“好!”林谦着急忙慌地掏出钱袋,兴奋地站起来扔出一块银锭子,手里失了分寸,银锭子直往说书人身上落去,那说书人竟身姿矫健,用相当好笑的姿势堪堪躲过这波“攻击”,锭子砸到木台上发出闷声。说书人摆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朝着二楼作揖,“这位贵客真是热情,人差点儿没招架住。”底下人都被这一幕逗得哈哈大笑,纷纷看向二楼是哪位冒失的富家子弟,可惜林谦知道差点砸坏人,早敏捷地藏到后头去了,一楼的人看了半天也没看确切。但这个插曲也是热了整个场子,堂厅里渐渐又乱了起来,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晏华快要被林谦笑死了,这孩不管去哪里都是要成为焦点的,身上自带的喜感真能算是一种天赋,想必这也是他在边北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更好笑的是林文趁着林谦逃开的机会,从他桌上的钱袋里逃了好些碎银子,正扔得开心。

    “好了,过来吧,没人看了。”晏华瞧他在屏风后头探出颗头着实可爱,朝他招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猛然看见林文掏他的钱袋子,“喂,你干嘛!”冲过去一看早已空了,“啊林文我和你拼了!”林谦龇牙咧嘴地扑过去掐住林文的脖子,林文被他晃得都翻白眼儿了,断断续续地求救,“嘉嘉恩哥”

    嘉恩笑着和林书对视了一眼,回一句“我可救不了你啊。”

    林书也点点头,悠闲地端起茶盏听起了书。

    “咳咳晏姐姐我快死了”林文吐出了舌头,一副濒死的模样。众人笑得要命,唯独阿玉在一边干着急,这林谦大人人高马大的,手里又没什么分寸,林文大人可没那么壮实,再这样说不定要掐坏了的。可她又不能越了礼去拉林大人!她踌躇地看向她们家姐,用眼神帮着林文求救。晏华感到有人轻轻牵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抬头便看见阿玉的着急又羞怯的样子,

    “姐”

    晏华回头看看林文的样子心里了然了,送她一笑,便凑近嘉恩身边。嘉恩还以为丫头要和他说什么悄悄话呢,甜蜜地也靠过来,谁知丫头二话不说手一摘,拿掉他腰间的荷袋,扔到隔壁桌上,“呶,这个够扔啦。”嘿这丫头,吃定了自己拿她没办法吧。林谦听见声儿,扭头看见桌上实在的大钱袋子,索性饶了林文一命。林文逃出魔爪,还坚强地要求“给我留点儿啊。”阿玉看他声音都哑了些,赶紧过去给他斟了热茶,“大人没事吧?”“嗯?没什么,平时都是这么闹着玩的。”林文毫不在意,头都没抬,又继续和林谦听书去了。阿玉心里难掩失落,见他也没有要看她的意思,只好挪动脚步回了晏华身后。

    好不容易楼上安分了,楼下却响起了格格不入的训斥声,“把他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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