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破阵子(15)

    麻烦支持正版!晋江文学城  归菀先是不懂, 很快从他眼神中读出个中意味,惊恐至极, 木木地直摇头:“我不会,我不会”晏清源借残存湿意, 刚进去便有意顶上来,“别捂嘴, 也别咬牙,自然就叫了出来,你叫出来, 我放过你姊姊?”

    她又看见了那柄宝刀,心头微微抽搐一下,清明刚回脑中, 晏清源便开始纵情作弄她,她也终于如他所愿,却是她自己也不曾想过的又娇又媚,一声声中, 归菀慢慢伸出了手,眼中迷乱渴望,晏清源一边咬噬,一边顺着她目光滑去,当下就携裹着她往宝刀前又推移了几分。

    咫尺之遥。

    要她看得见,摸不着。

    晏清源享受着两人天壤悬隔的角力, 直到她腰身倏地挺上来, 几是挫败地娇吟一声, 彻底瘫在榻上。

    云鬓已改,夜雨犹寒,两人错落的喘息声渐渐静下去,晏清源抱着她,归菀无力别过脸去,声音几不可闻:

    “你身上有腥气”说着似想起什么,还是转头垂睫攒力气问了,“你满意了么?不要害我姊姊。”

    “聊胜于无罢,”晏清源存心评价不高,看她变了脸色,却拾起方才她那句话头,“知道我身上腥气怎么回事么?”

    他漫不经心将她秀发缠在指间:“你父亲手下叫朱八的一名猛将,前一阵出城搬救兵,冲破我八千人包围,还记得罢?”

    归菀瞳孔猛地收紧:“你已经杀了朱叔叔?”

    “好孩子,你也不笨的啊,”晏清源笑道,不再多做解释,盯着她,伸手揉了揉她失血的唇瓣,“你这脸色动辄难看得很,想骂人,不会;想杀人,也没那个本事,”他又笑得温柔如水,“好孩子,天生你只宜供男人云雨一梦而已。”

    晏清源手抚着娇嫩肌肤,看她神情大变,吃吃地哼笑两声:“你是难得的美人,身子不给男人用不可惜么?”

    身中气息,只若一线,归菀脸色苍白如纸,这样轻描淡写却又力如千斤的羞辱,将她整个人彻底击垮了。

    她不爱说话,他便更有心戏弄,逼得她脸红,逼得她羞耻,归菀从不知男子会是这样的,她的世界里,全是待她可亲可敬之人,原来,男子也会龌龊至此,不堪至此,半日,她才幽幽低语:

    “我看不起你,晏清源。”

    这样郑重其事地直呼大名,晏清源哑然失笑,颇有兴味问她:“你看得起谁?怎么就看不起我了?”

    归菀不语,只是睁着一双尽是雾色的眼睛,似愁非愁,似恨非恨地看着他,晏清源被她看得渐生不悦,起身换了常服,指着架上铠甲,“去,把我铠甲擦干净了。”

    说着低头摸了摸腰间此次带出的唯一配饰一一一枚青玉透雕梅花纹花囊,顺手又解了,笑吟吟丢给归菀:

    “拿着。”

    东西掉在褥间,归菀动也未动,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晏清源笑道:“我让你拿着,没听见?”

    他笑的和善体贴,归菀这才慢慢转身捡起,看了看放下,睫毛轻扬,眼波一转,抬首轻声问他:“小晏将军说你有四个儿子,名讳里皆有‘玉’,大将军为什么要给儿子们这样取名?”

    晏清源敷衍一笑,略有意外:“玉有五德,不是么?”

    归菀冷冷笑了,语调依然轻柔:“晏清源,你这样的人,也能教养出有德行的儿子吗?”晏清源这才明白过来,她是有心往这上头引,目中闪过一丝清冷的光,随即打趣回去:

    “我不能呢,所以才找上你啊,将来你给我生个儿子,好好教诲,养成如玉君子不就行了?”

    虽是戏语,归菀听得一阵作呕,偏过头,扯过花囊上缀穗,复又丢给他:“这样的小物件,我家里多的很,我不要你的东西。”

    “不要?”晏清源折过身,目光故意在她腰腹处流连,嗓音暗了,“我的东西你要的还少么?”

    等明白他话外之音,归菀人立刻魔怔了,胸脯一起一伏微喘起来,好半日,连眼都不眨一下,晏清源撼了她两下,将花囊往手中一塞,笑道:

    “不是想跑么,拿着换几个铜钱当盘缠也是好的。”

    一语点醒她似的,归菀终默默接在手中,晏清源看她动作,一哂笑道:

    “我知道陆氏乃会稽大族,只是,你家里东西再多,现在手里有么?一个人家里东西再多,没本事护住,也是枉然,你说是不是?”

    归菀紧了紧花囊,一字一顿告诉他:“这些本就是身外之物,历朝历代,达官贵人,不知造了多少,又毁了多少,真正留下的,可以传扬后世的,是文化典籍所蕴含的道,不是这些东西。”

    她说完十分失落,垂下头,低声道:“即便典籍毁了,可是真正读懂它的人,也会把它留给后人的。”

    外头风大了起来,吹得帐子作响,归菀裹在毡子里轻轻咳了一声,晏清源听她说的太过正经,有些意外,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每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他抱肩笑看着她:“留给后人又怎么样呢?”

    归菀心底嫌恶,淡淡道:“让后世知道如何做人,而不是做畜生。”

    不想晏清源养气功夫是一等一的足,听了竟还只是笑,竟还有心打趣不止:

    “说的是文道啊,可圣人主张六艺兼修,文武之道,圣贤不坠,五才之用,无或可废,你们光研究经书,路子是走窄了,好孩子,年纪轻轻的,别满脑子僵化不动,”他俯下身来,戏谑地弹了下她脸颊,“我修的正是武道,你我都是圣人的学生呢。”

    他鬼扯起来,似是而非,振振有辞,归菀不再理会,瞥见那把宝刀就挂在晏清源腰间,心里一动,略略抿了抿唇:

    “你为何给我花囊?”

    晏清源“唔”了一声,笑看她:“喜欢你呀,还能为什么?”归菀脸上有点红,“那大将军能不能把佩刀送我?”她有意换了称呼,低眉顺眼的。

    帐内静悄悄的,唯有夜风吹得帘子微微发出些响声,像是正击中归菀的心思,她等了片刻,抬目对上晏清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心漏跳几拍,摸着脸,半掩着口,不去看他,方艰难说出那句羞耻至极的话:

    “大将军不是喜欢我么?”

    “你一个姑娘家要刀做什么?”晏清源两步跨过来,上下打量她,“是想用来杀我,还是杀你自己?”他含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要死的话你早就死了,那看来,只能是想杀我了。”

    归菀一惊,张了张嘴,心虚地否认道:“我只看刀鞘上花纹是没见过的,有些好奇。”晏清源笑着捏了捏她小脸,“是么?这简单,我把刀鞘给你。”

    说着竟真的拨了刀,一面将刀鞘褪下给她,一面笑道:“我再寻个刀鞘便是。”归菀顿时泄气,只好接了过来,晏清源瞟她神色,笑而不语,再指了指铠甲,撩帐去了。

    归菀敛了裙裾,从榻上下来,两腿直打颤,从架上费力取下晏清源的铠甲,一触到那零星血迹,又是一阵晕眩,有人已经给她打了盆水进来。

    清澈水间,倒映着她忧愁失魂的一张脸孔,归菀已经多日没有照镜子了,她不知模样是否改变,只知那人一直喜欢盯着她看。

    她忽恨不能拿刀将水中倒影划得惨不忍睹,这样,那个人就再也不会“喜欢”她了,可只是愣了愣,归菀明白,她还要靠这张面孔,去讨那人欢心,去以色悦人,于是,她也只是默默将手指抻了进去,和泪水一起,水波漾开,脸面同样瞬间就花了。

    “大将军倘真将我视作女诸葛,日后,日后愿在北朝讨一官半职,做个女官,我不比男人差。再者,我若生的国色天香,无须大将军开口,也自会觍颜荐席,供君一笑,可惜我姿色鄙陋,不敢污大将军的眼。”

    晏清源本也只是探探她脾性,此刻听她这样说,心下一动,竟生出也无不可的念头,但见她一张口实在是伶俐,既有趣又无趣,摇头一笑,指着归菀:

    “就交给你了。”

    归菀昏睡了四五天,直到可以下榻自如行走,确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在这十天中,魏军不舍昼夜,对寿春城大肆攻击,最甚者,合围而上,一天进攻多达二十余次,即便如此,陆士衡也一如晏清源所料,奇招不断,总能破了魏军阵法,直到此刻,十多天苦战过后,寿春城中的守兵只剩不到一千人,仍拒不受降。

    魏军死得起,寿春城的梁军果然死不起,晏清源得了探报后,不急不躁在大帐中踱起了步子,听一众人沸沸扬扬:

    “末将有一攻城妙计,不若在弓箭手掩护下,背上土袋,堆到城墙脚下,再点精兵,顺着土石所砌坡路攻上城头”

    “冠军将军这是哪门子妙计,且不说寿春连日不雨,天干物燥,到时陆士衡再拿火做文章,往土堆里丢些杂草c松明一点就着,就说堆土这一件,猴年马月能堆出来?陆士衡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他墙根为所欲为?”

    被说的人,立时面红耳赤,自觉颜面挂不住,反问道:

    “那左将军有何妙计?”

    “你们莫要吵了,听听大将军如何说。”魏平略觉聒噪,见晏清源一言不发,丢了个眼神给大家。

    晏清源也还只是皱眉哼笑了一声,并不说话,直到外头飞进来一亲卫,高声报道:

    “报!大将军,寿春城里已经开始杀战马!”

    “好!”晏清源这方神采奕奕道了一句,看了看众将,“他们粮食消耗殆尽,现在能吃战马,接下来只怕什么都能吃,来人!”

    一声令下,即刻有人应了声“是!”

    “给我沿着寿春城,挖三道深壕,立起木栅!困也要困死他们!”晏清源目中闪着恶毒的光,“我就看什么都吃光了,陆士衡是不是要吃人?”

    众人听得心头大震,左将军犹犹豫豫问道:

    “他要是真吃了人,将来史册也不会记他这份守城的孤勇哇!”

    一时间又议得沸沸扬扬,晏清源失笑道:“青史上吃人也不独他一家,他这个人忠烈太过了,宁肯拖着全城人陪葬,也不会降我们的,不过,他到底是文官出身”剩下的话未出口,晏清源心疑道,他当真一点身后名也不要了?

    寿春城内。

    烛光映着陆士衡半花的胡须,他的目光依然坚定,身躯依然挺拔,众将也依然紧紧围在他的身边。

    “没有外援的话,我等怕再也守不下去了。”陆士衡沉吟道,话音一落,便有悍将朱八站了出来,“将军!我愿带兵突围,请山阳援兵!”

    “突围?如何突围?”卫将军文钦一下皱紧了眉头,“山阳要早有心来救早来救了,不过拥兵自重,说不定一直等着看魏军破了咱寿春城!”

    山阳如今守将与皇长子私情颇厚,与陆士衡历来失和,众人都听得愀然,思及的却是建康朝廷,寿春守城几月,早有魏军围攻消息,可大江之南,愣是无动于衷,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似的,文钦之子文湘不禁小声嘟囔一句:

    “江左醉生梦死,我等却在这舍生入死”

    陆士衡听得清清楚楚,却连眼风也不曾瞟过去一眼,只静静看着他们道:

    “朝廷的事情,不该我们妄议,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这就够了。”

    文湘面上立刻涨涨地红了,嗫嚅道:“末将造次了。”

    陆士衡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向朱八看过去:“姑且一试,给你多少人?”

    盘算着城中已是少得可怜的兵丁,朱八心一横:“三十够了!”陆士衡点了点头:“你去点三十精兵,我亲自送你!”

    一时间屋内沉寂下来,颇有几分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意味,众人心知肚明,城墙下魏军陈兵过万,朱八怕是一出城门便是死,可眼下再无他法,众人心中浑然不是滋味,文钦忽道:

    “战马也要吃光了,依我看,不如先假意诈降,再作图谋。”

    “文将军难道是要做第二个卢静之啊?”有人苦笑,文钦却是较真的脾性,突然发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难道是那没骨头的文官?”

    这一骂捎带了好几人,他面上作色,一通乱骂下来,诸将个个噤声,欲要打趣说些主帅也是文官出身一类圆场的话,也被文钦此刻简直要吃人的暴怒神情震的开不了口,众人皆知他秉性,这时再逆他,他抡起袖子打人也是做的出来,气氛陡然尴尬,唯把希望寄托在陆士衡身上。

    没想到顾知卿却先开的口:“文将军,陆云之就是文官出身,到现在还挂着枢部尚书一职,某虽不才,却也自问身上没长错骨头,你这话欠考量了,卢静之的事情,到底是何内情,谁也不知。况且陆云之的女儿,我的女儿,都在晏清源手里,我们的骨头难道就跟着不在了?”

    文钦听他当面称呼陆士衡表字,这是显摆私人关系来了,更是气结,却又一时寻不出反驳的话来,再者,两人放着亲生女儿不救,由着晏清源作践,也是有目共睹,既思及此,文钦眉头一阵黯然,只得作罢。

    陆士衡皱了皱眉:“我知诸位此刻也是心急如焚,言辞上差个一句两句,也是人之常情,万不可这个时候起了内讧,让外人笑话,有机可乘。我想,这也不是诸位想看到的。”

    众将心下折服,连连称是,待一一去了,只余朱八同陆士衡顾知卿三个,陆士衡方撇下方才节外生枝的事情不谈,只拍着朱八肩头,语重心长道:

    “你追随我多年,如今,怕要连累你一家老小都得跟我困死寿春了,朱八,后不后悔?”

    朱八闻言,眼中顿时一湿,泪花乱闪:“末将本生于乡野,卑贱之躯,能得将军青眼相待,此生无憾,倘能与将军共生死,朱八无恨!”

    说罢抱拳行了一礼,掉头出屋。

    他在屋内尚能勉强自持,此刻抬头,见几颗冷索索的星子闪烁不定,拥着西沉黯淡的月色,四下空寂,寿春城也似乎还是那个寿春城,泪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朱八一把擦去泪水,右掌紧紧握在剑柄上,回头又看一眼:我朱八绝不让将军失望!

    屋内只剩两个故交,陆士衡已沉默下来,半日没再说一句话,顾知卿低低喊了句:“云之兄”

    陆士衡恍若未闻,他看着幽蓝火苗跳跃不止,蓦然间,光阴退去十载。菀儿五岁,媛华七岁,两人俱在会稽的府第中,小姊妹二人站在矮几上合力往绳索上晾大字;再后来,菀儿随自己渡江,镇守寿春,而发妻很快病逝,十岁的小姑娘哭得失语,一个人扶柩南归

    直到顾知卿携带家眷,来同他一道守城,送走两个孩子,而女儿就那样被绑于冷冽北风之中,凄凄苦苦地看着寿春城头,还有晏清源命信使送来的那一团衣物他目中慢慢涌上热泪,思绪陡得被奔进来的卫兵打断:

    “朱将军已点够三十人!”

    “去送朱八。”陆士衡复归寻常,扭头看了一眼顾知卿,两人堪堪对上眼神,顾知卿心头一热,几是哽咽地应了声。

    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