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往事

    周氏闭上眼睛疲倦地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兄弟俩磕了头相继退出。诺大的厅堂静寂无声。钱嬷嬷悄悄走上前招呼小丫头清扫地上碎了的官窑缠枝青花瓷碗。

    “嬷嬷你都看到了。”周雨睛悲怆的长叹一口气满是皱纹的眼角划下两行泪水一颗接一颗落下如断了线的珠子。

    “太太这些年你吃的苦奴婢我都看在眼里虽说这次动静大了些倒也理得干净。他母子二人虽保了性命以后日子肯定也难。西北那是苦寒之地能不能活就看他们日后造化。兴老爷这次得了宅子得了银子又能自个当家作主再不用看旁人眼色日子比起这府来好了不知几倍不然也不会这么快的手脚。老爷刚辞了官又不见了那两个心里多少会有些……”钱嬷嬷喃喃说不下去。

    “嬷嬷几十年了我算是看清楚了你怎没看明白呢?能好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这都是命。当年父亲就对我说他不是我的良人。如今看来……”周雨睛悲叹道。

    忆起当年主仆两人哀伤不已。那年元宵灯会彩灯在古城墙下点亮流光溢彩倒映在护城河水中与对岸的粉墙黛瓦相得益彰。那一晚侯府千金偶遇美如冠玉的青年只一眼便陪上了一生。

    蒋建宏回到东园时夜已经很深了。嫡妻陈氏眯着眼依在松色云花靠枕上假寐。听到声响忙披上袄子下床侍候。蒋宏建简单洗漱一番后夫妻俩个便上了床。

    陈氏忙不迭得问道:“怎么老爷这么晚了还从京城赶回来可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蒋宏建嘿嘿冷笑两声抚了抚额头道:“今日这事闹得唉!”

    陈氏急道:“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你道前些日子母亲和二弟去京城做甚?原是为了这事去的瞒得我真紧啊。这些年你可曾见母亲回过京城?逢年过节舅舅那里也只送上厚厚的年礼。”

    “不是说快过年了想回侯府看看顺道帮着二弟走动走动?”

    “是去走动不过不是往侯府走动。”

    陈氏眉眼轻动嗔骂道:“作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斧的听得我云里雾里越发的糊涂起来。还不赶紧的说全呼了也省得我在房里揪了半天的心。”

    蒋宏建摸了一把陈氏的高挺的胸脯叹道:“急什么我这不正要说吗。父亲在京城置了房外室儿子都十多岁了买了房买了地当家奶奶似的供着呢母亲和二弟带了人连夜把家抄了等父亲回来人去屋空啊。”蒋宏建感叹道!

    “父亲今年都五十多了长年在京城为官身边没个人侍候纳个妾稀疏平常。母亲也太狠了些”陈氏惊声说道。

    “狠狠的还在后面呢。你道这女人是谁?”

    “是谁?”陈氏好奇道。

    “她是我们蒋家世交之女同父亲青梅竹马说是从小就定了亲的。”

    “噢还有这事?难不成老爷这些年与太太形同陌路为的就是她?从小定亲那老爷如何又娶了太太?”陈氏听得一头雾水。

    “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哪里清楚?母亲从不与我说这些。”

    陈氏急道:“大爷快说哎后来怎么样了?”

    蒋宏建不由打了个冷颤道:“母亲以这母子二人的下落逼父亲拿出了京城的房契地契逼着他致了仕上书请求让贤给二弟。待上司批准后母亲这才说出她那母子二人的下落!”

    “母亲把人弄死了?”

    蒋宏建斜着眼睛看了陈氏陈氏自知失言忙讪讪道:“我这不是瞎猜猜吗!”

    蒋宏建与陈氏夫妻近二十年自个老婆是个什么德性他岂能不知?只得无可奈何的叹道:“母亲把那二人卖去了西北。”

    陈氏捂着胸口缓出一口气心道这跟弄死了有什么区别。

    “父亲得知两人下落马都没下就追了去寻整整三个月任是没找到哎你是没看到一下老了十多岁啊。母亲趁机把京城的房和地托大舅舅卖了有些个值钱的家当随船带回了苏州。没几日便用一万两银子把二叔一家都打发走了。”

    “什么二叔一大家子搬走是母亲出的手?我还以为还以为……”陈氏猛的坐起来。

    “你以为你以为凭二叔能买得起柳口胡同五进的宅子还带个小花园。这些年二叔一家都是父亲供着的。母亲早就想把他们打发了碍着父亲面上一直忍着。这下好了两头清静。”

    “二叔他……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被分出去?”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父亲这些年可管过家里什么事?长年在京城除了逢年过节拿俸禄回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母亲作主。二叔也不是呆子蒋家原先的家底他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母亲即给了宅子又有安家银子这样的好事上哪里去找?”蒋宏建轻轻抚了抚几根稀疏的胡子。

    “母亲这是要干什么?”陈氏追问道。

    “干什么?哎也是执念啊她是要父亲回家回苏州这个家。她把父亲的后路全切断了。这些年父亲回过几次家两个巴掌都数得清。可惜啊功亏一篑啊。”

    陈氏忙问道:“这又是为何?”

    蒋宏建无奈的笑一笑:“你道为何?如果父亲是这么容易给人把持住的话母亲还用得着等这些年。他明日就走去青阳镇蒋家老宅带欣瑶一起。”

    “欣瑶带她做什么?病秧子一个连话都不会说。”陈氏不屑地说。

    “怪不得娘不让你当家而是选了弟妹你……你……哎让我说你什么好。”蒋宏建摇摇头恨恨的说。

    陈氏大惊失色道:“什么?让顾氏当家。凭什么?我才是长房长媳你怎么就不帮我说几句话?”

    蒋宏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气极败坏的道:“凭什么就凭她是二房主母。你以为母亲这样一个内宅妇人就能找到那女人藏身之处了?父亲隐藏了这么些年可有一点风声没有人是谁送走的送到哪里?如何使得这调虎离山计?这件事上谁落得好处最多你这脑子整日里除了捻酸吃醋还能想些别的。父亲这是为了防着二弟呢。”说着左手轻轻往下一切。

    “不会吧二弟他他这么狠那可是他亲爹”陈氏打了个寒颤。

    “从他十几岁开始我就没占过上风他的心思母亲都未必看得透深着呢!那周姨娘……哼……睡觉睡觉累一天了大爷我就是个受气的命事情明明不是我做的白白让我担了这恶名真真是两头不落好啊!好在母亲把她嫁妆铺子里的一个米行给了我……算是补偿……明天得去看看……侯府跟这事怕是脱不了干系……若不然……凭二弟……”渐渐声音低沉了下去没几分钟鼾声渐起。

    陈氏听到米行原本苦着的脸一下就有了质的改变轻轻嘟囔了句:“死人有好消息也不早点说。”复又躺下翻了几个身思谋了半天才迷迷糊糊睡着。

    ……

    冬夜的月光无力的挂在半空几颗星星慵懒的三三两两散落四周蒋府隐在这黑夜中没有了白日的喧嚣。

    卯时天刚蒙蒙亮蒋府一处诺大的宅子有了声响。丫鬟婆子们洒扫的洒扫浆洗的浆洗喂雀儿的烧茶起炉子的各司其职。西园北角的一间卧房内一个鹅蛋脸面身形纤巧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正含泪看着床上的小人。

    贴身大丫鬟冬梅端了水进来道:“奶奶你守着小姐一晚上了这会子天快亮了先洗洗吧小姐的衣物都已收拾妥当。”

    顾玉珍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半晌未动。丈夫昨儿晚上告诉她明天让女儿跟着老爷到青阳镇老宅住上些时日说是乡下的空气、吃食新鲜对女儿的病有益处让她连夜收拾收拾东西。说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去了周姨娘房里。

    顾氏今年二十有五二八年华嫁于蒋宏生为妻也曾柔情缱绻夫妻恩爱。怎奈三年均无所出第四年周雨睛就把她堂兄家的小女儿周秀月抬作贵妾当年就生下了庶长子蒋元航。原本周雨睛就不喜顾氏二儿子的嫡妻之位向来意属侄女周秀月碍于老爷立场坚定亲自求娶方才勉强应允。

    庶长子出世顾玉珍在蒋府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好在蒋宏生未曾嫌弃一月中倒有二十天宿在嫡妻房里并亲自请医问药两年后方才有了喜讯。同年周姨娘产下庶长女蒋元珊。几个月后顾玉珍艰难生下女儿蒋欣瑶虽不是男孩心下却也欢喜。后又生下嫡子蒋元晨小家伙白白胖胖足足有六斤二两。一男一女凑了个好字顾玉珍方才在蒋府站稳了脚跟!

    蒋宏生踏进卧房冬梅眼尖忙请了安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看到嫡妻和床上睡着的女儿蒋宏生上前搂住顾氏的肩温和的说道:“玉珍昨晚周氏闹得厉害未及与你细说。家里的事情你多半已知晓只是母亲这次未能如愿父亲已打定主意要回青阳镇养老说要带着欣瑶我也始料未及。不过细细一想也是件好事。”

    顾氏一听眼泪又滴落下来。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