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狭路

    柳琼儿拂晓时才将将睡着在纷乱的睡梦中又被异响惊醒看窗外已经大亮。

    听隔壁徐怀屋里“哗啦”作响像是有桌案被踹翻斫倒柳琼儿穿上袄衣推开门看到牛二还忠实的守在院子里当值徐怀卧房窗户打开着看屋里桌案箱柜都被砍翻在地一片狼藉好好一把直脊长刀也用力过猛断作两截徐怀手执断刀坐在床前脸容崩紧阴戾的盯着院中。

    柳琼儿走进去想收拾却无从下手娇声嗔道:“你这是又作起什么妖来?”

    “做了一个噩梦心里郁恨难消”徐怀将断刀扔到一旁双手抱着后脑勺横躺床头盯着帷帐问柳琼儿“你可听说过赤扈人的牵羊之事?”

    “捉俘裸身披羊皮颈牵绳索以作羊行听说是胡虏羞辱战俘之举——你怎么突然说及这个跟你做的噩梦有什么关系?”柳琼儿盘膝坐床沿来抓住徐怀的手柔声问道。

    “我晨时梦见赤扈人的骑兵大举南下汴京城不战而陷大越君臣宗子妃嫔勋贵数千人被押送到赤扈王帐数千人苟且偷生却被扒光袍裳披羊皮脖项颈上套绳索在肆意浪笑的赤扈人面前作羊膝行!”徐怀说这番话都觉得胸口憋得慌喘着粗气说道。

    “……”柳琼儿想象不出那是何等令人郁苦的情景幽幽一叹将徐怀的胳膊拉开来蜷着身子枕着徐怀的胳膊依偎着他躺下缓缓说道“你此时暴露身世看上去是有些早了有很多不可测的后果但我愿意相信你做一切决定的迫切跟必要。现在我们要做的尽可能避免这诸多不可测的后果就好了!”

    “你说我听着!”徐怀说道。

    “岳海楼一旦对你的身世起疑以往种种令他们困惑不解之处都会坐实这一猜测现在也已很难再有什么手段对他们进行迷惑。而他们也必然会认定桐柏山众人在匪乱之中的种种作为以及组建铸锋堂以来部署势力都是针对蔡系所为。因此在蔡系内部不管他们以往有多少仇敌我们这次必然已经成为他们最迫切拔之而后快的存在我们也必然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他们可能会施展的种种阴狠险计”柳琼儿说道“他们是不敢直接翻当年的旧案但矫诏以及你母亲为蔡铤杀害之事朝野都有传闻。现在他们只要暗中放出消息去除了当年与矫诏事有牵涉的将吏会对你倍加警惕外那些自诩清高的士臣也多半会倾向认为我们居心叵测甚至不排除王番郎君都有这样的想法!”

    “你为什么不提王禀相公?”徐怀问道。

    “王禀相公与卢爷或许早对你的身世有所怀疑了吧?”柳琼儿说道“王禀相公、朱沆郎君心胸气度到底比寻常士臣要强出一截我们种种作为与努力他们也都能切身感受到只是王番郎君与我们并不熟悉始终隔着一层他要是知道你的真正身世我很难想象他心里没有一些想法!”

    “好吧你说的是有道理但王番郎君真要对我们有什么想法这却非我们所能改变的!”徐怀说道。

    “我早叫你将王萱那小丫头片子拿下来与王番郎君做成翁婿不就没有这个难题了?做成这一步岳海楼这些恶人再散播恶言王番郎君也只会偏向着你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你偏偏不听我的。你此时倘若还想叫王番认你为婿估计比从大同城率这么多兵卒逃回来都难喽!”柳琼儿说道。

    “你怎么又扯这事上去啦?”徐怀苦笑问道。

    “那个萧燕菡我可听说肌肤像雪一样白容貌不像江南女子那么温婉娇柔却是出奇的端丽明艳性情又泼辣大胆想必合你的胃口?”柳琼儿侧过身子捧着徐怀的脸蛋认真端详着问道“你可有对她动过心思?”

    “这又扯到哪里去了?”徐怀问道。

    “我一直都在想岳海楼昨日见葛伯奕密谈一个时辰倘若将你的身世告诉葛伯奕是想达到怎样的目的?”

    柳琼儿说道

    “照理来说蔡系人马绝对不会主动去翻当年的旧案但葛伯奕是即将溺毙之人现在给他找到最后一丝推卸罪责的机会他会有什么顾忌?葛伯奕此时站出来揭穿你的身世并以此指责我们对当年的旧事怀恨在心不惜暗通虏敌也要来找蔡铤及当年的涉事人报仇雪恨以此质疑朱沆能率天雄军残部而归乃是敌虏暗中所纵你要怎么辩解?你前夜率二百骑抵达朔州城下葛伯奕闭门不纳当时找的借口就是说你们通敌才得以归来。我就在想他真要知道你的身世除了扣我们一个通敌的罪名也没有其他手段能更好洗脱他们罪责了吧?这时候蔡铤及岳海楼、郭仲熊等人自然会极力否认但问题是人心的偏向在这一刻便会形成我们就会被彻底的孤立起来。而哪怕葛伯奕最终因兵败问斩也改变不了人心对我们的看法跟警惕、戒备。我一宿没有睡好心里就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先下手为强派人去找萧燕函求一封萧林石的手迹直接先给岳海楼扣上通敌的帽子!既然都要告诉自然是要先声夺人为好!”

    “……”徐怀霍然坐起来。

    “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柳琼儿吓了一跳问道。

    徐怀俯下身子捧住柳琼儿迷人的脸蛋在檀唇狠狠吮吻了两口说道:“你真是我的好诸葛你提醒了我一件事!”

    “唔唔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提醒你什么了?”柳琼儿蹬着小脚蹄子要将徐怀从她身上踹下去。

    “岳海楼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为阴狠!”徐怀说道“我去见朱沆郎君你派人去将五叔他们找过来!”

    …………

    …………

    汾水从吕梁山流淌而出中游穿过太原盆地、临汾盆地最终汇入黄河。

    太原盆地北接忻州盆地在地势上太原、忻州以及北面的代州夹于吕梁山与太行山之间更为

    接近一个整体而岚州则被吕梁山孤零零的分隔在西部。

    徐怀当初护送王禀前往岚州便是从太原北部的天门关遗址走杨广故道穿过吕梁山进入岚州境内的。

    葛伯奕要与诸将坐囚车从岚州前往代州(雁门关)正副承宣使刘世中、蔡元攸处请罪相对便捷、安全的一条道也是走杨广故道先进入太原境内然后北经忻州前往雁门关。

    大越规制刺史、观察使以上将臣仪随不得超过三十四人;观察使以下将吏仪随减半不得超过十七人。

    葛伯奕风光正盛时没有人会拿这条规矩来约束他但他现在坐囚车前往代州请罪哪怕是为了装作可怜样儿也不能再令百余亲卫纵马披甲持刀随行。

    九辆囚车以及一辆装运葛怀聪尸骸棺木的马车在十数岚州役卒及十数葛家青衣刀客的簇拥下在岚州的山道间逶迤而行。

    作为岚州与太原、忻州等地联系最为核心的隘道这一刻也是车水马龙。

    天雄军覆灭于大同的消息这两天传遍岚州贫苦寒民大多已麻木不仁而头脑稍微灵活一些的大户、官宦之家只要能想及十数年前的边衅之祸大多数人都觉得岢岚城远不够保险这时候都匆匆收拾行囊赶往太原避祸将狭窄曲折的杨广故道上挤得拥堵不堪;沿线几座驿站也早已人满为患。

    临近天黑囚车队伍进入吕梁山也没有走出几十里地距离最近的黑雁驿还有十数里——虽说他们可以勒令驿站腾出足够的房间来但前方很多车马队都停下来休息拥堵狭道。

    见天快黑下来前路又难畅行囚车队伍只得偏离狭道进入一座峡谷里临时驻扎下来。

    葛家没有以往的威风除了郭仲熊所遣的押送役卒外仅十数门客家将相随。看到有不少逃难人众也进入这片相对平阔、又能遮挡寒风的峡谷宿夜他们也无意再逞威风驱赶只是隔着一定距离不让这些人接近。

    夜很快就深了下来。

    一堆堆篝火还在寒风中摇曳但人声渐微只余寒风在山谷间呼啸。

    急促的马蹄声撞碎静寂的夜众人在篝火旁惊醒茫然看到远处的狭道上有一队骑兵高举火把快速驰来。

    沿途但有阻拦这队骑兵皆刀斩箭射。

    宿于路旁多为逃难人群哪里能够阻挡只能仓皇逃命让开道路。

    “契丹人!”

    葛钰夜里宿于囚车脖子上还拷着木枷他看不清楚人脸但这队骑兵往峡谷这边杀来除了所持皆弯刀利刃外身着也是胡服裘袍这一小队骑兵不是契丹人又是什么?

    天雄军大溃岚州境内防御到处都是漏口有小股契丹骑兵漏进来烧杀掳掠实属正常但这队契丹骑兵明显着是冲他们来的葛伯奕颤声大叫:

    “徐怀狗贼要借契丹人杀我们灭口!”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