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缓称王

    推一把可以,强扭在一起就是作孽了,如果赵善本身性子柔弱,多使一把力遂了龙且心意也没什么,可她一看就是个有主见的,硬是违背意志只会适得其反,这事得有个度。

    一番戏谑,虞周捅破了窗户纸就不管了,大伙的眼神可是全变了,热情又不失分寸的打完招呼,纷纷准备见面礼,只差一句“弟媳”脱口而出了。

    这让赵善哭笑不得,少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亡国公主的身份还不如小胖子的意中人受欢迎,明知这是个小机谋,想着没什么过分之处,又不忍龙且众人面前颜面无光,只好一边见礼一边将东西交给他,倒是个进退都能说通的好应对。

    “对了羽哥,我们来的路上发觉盘查严了许多,听闻秦皇下令焚书,你在吴中之地可有耳闻?”

    “此等大事如何不知,正因嬴政的这番举措,最近入城的百姓忽然大增,多是拖家带口赶车而来,一看便知携带全是书简。”

    萧何有些担忧:“投奔者众多本是好事,也会使得大秦尽快发兵来攻,我们钱粮稀缺城危兵寡,是得好生盘算一番。”

    龙且的表情有些肉疼:“我在城外的时候留意过,夏粮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收割,秦人肯定不会静待良机错失。”

    深深皱起眉头,项籍一拳砸在案上:“真是可恨,我还以为大伙汇合之后可以再陷一城,这么说来?咱们反倒动弹不得了?”

    虞周赶紧劝慰:“羽哥别心急啊,以前咱们是光脚的,怎么折腾都不怕,今时不同往日,招兵买马少不得钱粮,只攻不守万万要不得,对了,城中现在多少兵马?”

    项籍看向萧何,后者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算上新招募的,前前后后共有两千四百余众,可战精兵只有六百。”

    “谁在操练新兵?樊哙还是司徒羿?”

    “卫涵和连封。”

    虞周的脸色稍微有些古怪,连封也来了,还以为他短时间内放不开身份呢,比起其他伙伴,那家伙缺了一份野生的气质,却是对于秦军了解最深的人,再加上他那性子比较周至,操练新兵的确是个好人选。

    只是……调丶教新兵既要有大棒也有胡萝卜,卫涵能够拉的下脸吗?

    项籍看了一眼就知他在想什么,随即说道:“攻城的时候,卫涵差点死掉,他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小黑脸,还有啊,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先别去找连封麻烦。”

    “他差点毁掉小然的名声……”

    项籍鼻子都歪了:“分明是你做事不周,还怨得别人,最后便宜的不还是你,否则父亲如何……”

    “好好好,我答应了。”

    嘴上不情不愿,虞周的心里却有几分欣慰,其实他跟项然都不在意,别说那时候还小无人相信,就算有信的,俩人既有明媒又有深情,关起门来关你屁事儿。

    至于“切磋”,一来是给他一个教训顺便舒缓内心,二来嘛,可以加速那家伙融入群体,就像现在这样,项籍已经完全忘记了连封的秦人身份。

    “子期,既然秦军将来,我们少不得做些准备,你选些人手去城外,伐些木材用作滚木擂石。

    城门我已让樊哙去修,还有钟离,别忘了多派哨骑,大军一动不可能毫无征兆,留意周边城邑的粮草调拨。

    至于封王……”

    虞周赶紧打断:“听我一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咱们的底子本来就薄,早早亮出楚王没有好处,只会让秦军来势更加凶猛,不如抗过这波再说。

    一旦立足稳固,全天下都知道楚地项羽能攻能守,自然应者如云,到那时,再以檄文历数历数秦国暴政也不迟,楚王也就适时而立。”

    项籍沉思,转头又看萧何,询问道:“萧主吏觉得呢?”

    他这动作不仅没让虞周不快,反而真心高兴,史书常言霸王不能信人,所任不是诸项就是妻弟,去你的吧!看看羽哥,这不是挺懂征求意见么。

    萧何捻着胡须晃了会儿脑袋,笑得长脸更长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此言大善!

    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朽烂,项少君天纵异才,也不该独自承担风雨,就依此计行事。

    不过萧某还有一言,不吐不快。”

    “讲。”

    “若是梳理典律、安百姓稳城池,老夫当仁不让,可要说起谋算天下,萧某自认没那本事,所以我觉得……咱们是不是把范老请来?”

    项籍皱眉:“师父的病情刚稳一些,不好打扰,反正现在只有一城,过些时日再说吧,何况还有子期。”

    萧何四处看了看,再想想入城的这群人,有个最大的共同点,全都年轻的可怕啊!

    这东西无关信不信任,纯粹少年人血气旺盛,太容易干出一时冲动的事情,在他看来,就像阴阳两合一样,必须配上几个人老成精的家伙才更有底,自己一人孤掌难鸣啊。

    这一提醒,虞周也是刚想起,不对啊,项梁呢?范增呢?几个最热心造反的老家伙怎么都没露面?

    “项叔父何在?”

    “哦,还在监制战船,说是要等我们过江之用。”

    “渔船都能过江,非要战船做什么,再说最适合运兵的沙船早就成了,此事有蹊跷啊。”

    “我也不知,许是他的爱好吧。”

    ……

    ……

    郡守府衙很大,赵善走在其中有些发飘,王宫的记忆再远也不至于忘记,相比而言,现在的落脚处不算什么,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有太多信息充斥脑袋。

    这群人比自己想像的强大,也更聪明,总是四处奔波,她也见过不少六国故旧,除了躲进深山衣食无着的,大部分人已经折断了心中兵刃,混吃等死不知所谓。

    或者迫于秦人威势不愿流血,或者安于现状得过且过,即便还有雄心不减的,也是疲于奔命难保自身。

    哪像现在遇到的这伙人,有谋略有勇武有分工,一件天大的事情,到了他们嘴里有条不紊的就像射箭,造箭的、鞣弦儿的、开弓的、指定目标的,然后“嗖”的一声就能完成。

    他们到底藏的多深,还有多少没露出来的底细?

    想不通,只是听到的就有一座水寨一个船宫,似乎还有别的藏身之处?

    最主要的是,他们好像从不缺人,算计整个天下的谋士都是说请就请,

    从那位萧主吏的处事和手段来看,她不认为这是虚张声势。

    还有身边这个家伙,一直在说他的项大哥如何力扛千斤闸,是啊,不缺文不缺武,看来大楚复立指日可待,那么,大赵呢?

    听他们所谋甚远,能否允许自己复赵?

    听到龙且事无巨细的夸赞项籍,她不由叹了一声:傻子,在个心有旁骛的女子面前说这些,心思好单纯啊,就像他身上那股掺杂各种零食味道的清香。

    正在想着心事,忽然觉得周围景致不太对劲,赵善问道:“这是哪儿?”

    “咱们的住处啊,项大哥安排的。”

    “你与我同住?”

    “是啊,别误会,这是一座别院,好几间房呢,你住东屋,我去西屋安顿一下。”

    赵善很想笑,这家伙果然心思简单,跟他呆在一起,只觉什么事儿都挺开心,好像,大赵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喂,我现在不是公主了,还是你住东屋吧,免得你兄弟笑话。”

    ……

    ……

    后浪推动前浪,波涛汹涌的长江从不停下奔流向海的脚步,两个黑瘦的身影,摇摇晃晃的钻出水面,刚到岸边,其中一人大口大口吐着酸水,也不知是不是灌了一肚子。

    “季康兄……还是你有办法,张某这条命,总算是逃出秦人之手了……”

    灵一个汉子虽然皮肤黝黑,却不同呕吐那人,他是那种一望即知的多年奔波所致,此刻正在拧着衣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毫不松懈。

    “子房兄,这法子也是听一个小侄说起过的,我还是头一次试,否则也不会如此狼狈。”

    张良又是一番揉腹捶胸,好容易肚子里好受些,这才接口说道:“奇思妙想,救得张良一命,我算记下了,见得此人定当感谢!”

    季康一笑:“许久没见,我都不知那些小子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听说攻下一城,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去!如何不去!都是反抗暴秦的豪杰,张某错过岂不可惜?”

    “好,子房兄还是先易容一番为妙,之前抹的姜汁全都化了,否则恐惹是非。”

    张良从善如流,除了味道难闻一些,他已经习惯了易容出行,只因长是太出众,男生女相,看上去就特别,不遮掩一下不行。

    一边抹,他还一边追问:“季康兄,观你的身手本事,不该是个寂寂无名之辈啊,因何隐居下邳多年?”

    季康自嘲一笑:“身手再高也敌不过上万雄师,至于你说的这些小手段,全是我那侄儿顽皮所为……”

    “孩童顽皮?怎么回事?”

    “以前在项家的时候,我也经常教导几个小侄练武,可惜混小子顽劣,动不动就跳墙而逃,为了躲我追踪,他们甚至百般动智,就这一层姜汁,当年骗过季某无数遍啊!”

    “哈哈哈,有趣,有趣,看来季兄当年的生活很是精彩啊,这羊皮筏子也是如此吗?”

    季康点头:“想这些点子的小家伙叫做虞周,字唤子期,说来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季某也老了……”

    张良撑起身,甩着衣袖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早点见到他们了,吾道不孤啊。”

    “等等!”

    张良定身,他知道论身手,十个自己都比不上身边同伴,一路走来,不知道多少次是靠季康的武者本能躲开危险,虎狼,猪婆龙,还有秦人。

    “怎么了,季康兄?”

    “嘘,噤声,跟我来!”

    两人匆匆清理了一下,向着岸边一处草丛躲避进去,刚刚趴下,就见两个汉子鬼鬼祟祟的来到江岸,看那样子好像要过江。

    张良看了半天,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敢压低声音以气顶着嗓子,轻轻问道:“季康兄?有何不妥?”

    季康拿着眼神制止,手却搭上了剑柄,看来对方也是身手不弱之人了?张良赶紧缩起脑袋。

    两人正在观望,却从下游再度来了两个汉子,见到先前两人不急着招呼,很是谨慎的四处查看一下,这才开口。

    “换个地方说话,刚才在下面发现两张羊皮,好像刚刚有人来过。”

    先来的两人似乎很不耐烦:“我们早已看过,现在你俩又看了一圈,有何不妥?赶紧的,有话就说,老子还得连夜过江呢!”

    “我们……什么人!”

    季康牢牢趴在地上不理会,却不想张良没有应对这种江湖诈呼的手段,慌的手脚一动,顿时草丛乱晃。

    “真有人,上!”

    四个汉子齐齐逼近,季康一看不动手不行了,也不埋怨张良,长剑犹如伏草之蛇,一个弹跳便已电射而出,直取离得最近那人!

    季康能看到对方,对方可不知他的位置,有心算无心,只见血线一划,那人软绵绵就倒,可是其余三人也已经反应过来,刀剑分别一递,竟然把他的退路纷纷封堵,隐隐配合成了个绞杀之局。

    季康心沉手稳,瞬间劈下长剑,震开两人之余,实在无暇多顾,上臂已然留下尺余伤口。

    交手只是瞬间,双方都清楚对面乃是劲敌,一个疏忽输赢可定,季康缓缓开口了:“在下只是路过,尔等何人?”

    对面三人互相一看,就有个声音嘶哑的做了决定:“好巧的路过,看剑!”

    走江湖没有太多道理,季康心中一凝,下手更是狠辣,对方刚说一个看字,他便欺身劈近,这次对方有了防备,竟是两人同时相救封堵剑势,哪料他的长剑再次上挑,一如当年对阵公羊虽的时候。

    只是这次,对面三人合力尚可与那公羊虽相论,只一人,那就不够看了,何况季康剑术再度精进。

    “啊——!”

    又伤一个对头,双方的实力顿时扭转,剩下那俩看也不看,居然头也不回的分别而逃,只叫人不知追哪个是好。

    季康不追,悠哉哉的把那伤者手脚挑断,这才收剑处理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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