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3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林阡吟儿甫一离去,众黑衣人便见势猖狂,士气一增,手中兵刃自然厉害,竟把百里飘云、柳闻因等人都渐渐压到下风。

    徐辕正待靠近乱局,忽听空气中一丝微鸣,与他当年在海上升明月中的暗号类似,属于特定组织内部之间的交流,心念一动,知眼前都是控弦庄细作无疑这暗号理应指代逃脱路线,徐辕当然无法立刻探知,但大抵能够听出他们的情绪“林阡既去,方便我等撤离”所以才这般信念十足气势大涨

    “林阡这么抛下你们一走了之,竟不怕龙泉峰乱吗”好一群控弦庄的高手,武功不凡至此,连飘云的大刀都能制住、更害柳闻因陷入苦战,亦令杜华等人完全不能靠近。为首黑衣人,在挑开大刀的同时喝问,竟还有继续分化龙泉峰宋军甚至抹黑林阡的意图。虽然他的最大目的,不过是激励同伴而已。

    叹只叹,随着时间的推移,留下的叛徒会越来越不坚定容易被筛,而潜藏的细作却越来越厉害难以拔除。

    在细作眼中,林阡一走开,龙泉峰必乱,莫非他们的幕后指使者、是廿四年前于陇南以同样的一计对林楚江调虎离山的高手堂可惜这次金人们失策了,已经二十四年过去,徐辕注定不是他的父亲徐子山,说给阡吟稳住这里就一定不会食言当即上前,开禧年南宋天骄首度动武,山东战场怎少得了他冯虚刀徐辕

    青衫一闪而过、骤入战圈之内,一手将重心不稳的飘云扶住,一手已长刀出鞘浩荡生风破空而斩若问林阡怕不怕龙泉峰乱,就是问他天骄足不足以震慑这里,林阡不用答,谁问他笑谁

    即便敌人们都还认为徐辕武功尚未复元,但徐辕坐断疆场凭的岂止是武功何况单论武功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飘云原还紧张,见徐辕一刀就荡开两个、三招已把为首黑衣人打得兵器都险险脱手,自然放下心来。

    眼睛一花,却看柳闻因连连退避寒星枪岌岌可危,飘云暗叹这帮细作武功高强、正要移步相救却看白影一掠,一剑千丝万缕如水倾散,不是杨宋贤的潺丝剑是什么,不禁更受鼓舞。

    那位杨将军的性子却不像他剑法那么细腻,方一到场就正面击溃了细作们的口出狂言“没脑子的,看不出林阡一走了之的意思、是不屑跟你们这帮等闲打么”代替闻因,宋贤笑而与徐辕并肩。天骄也淡然一笑,是了,即便林阡被调虎离山,这山中还有好些豹子,够收拾兔子。

    战局便立即从刀枪合作转为刀剑联手,把闻因飘云换了人却独独不换情谊,在十几步外透过稀疏人群看着他们的玉泽,忽而忆起徐辕杨宋贤携手作战这个画面并不是第一次了

    剑锋上滴血,刀刃旁逝命,经行处漫天风沙,光影后巍峨河山,原先以多欺少的敌人们、接二连三七零八落渐渐变成以寡敌众这画面,不就是去年三月,刚刚涉足益都那时候吗这画面,是天蓝、山青、水绿、沙黄、血红、刀兵,种种色彩、交替呈现、忽暗忽明,画面外似有无形的手,随着杀气的时张时弛,把容纳其间的整个战场起了褶皱再抹平、破碎后再修整、烧焦后再荡涤干净这画面,一年后,喜重见。

    玉泽静静关注着这场动荡,嘴角也兀自露出一丝舒心的笑,若然一战是一轮回,山东之役即将圆满。

    

    然而杨宋贤骂细作们的这句“没脑子”,却也给了应战时的徐辕心中一撼这帮细作虽是金人,幕后却不是高手堂

    因为,高手堂若有心掳掠是可以亲自下手的;如果他们不想败坏声名、必然也会指使亲信神不知鬼不觉,在孩子得手后对林阡调虎离山不迟,而不是像眼前这帮细作一样,还未得手就引起这般大的动静很显然闻因飘云发现时小牛犊还在、青骢正待走。

    而尽管诸如黄掴完颜乞哥等金将也都有相应的调用细作之权力但如果是他们策划的、如果他们引起动静是另有目的那也不至于刚动手就被发现、甚至是被奶娘发现、容她第一刻就呼喊出来 这说明策划本身并不完美、并不缜密。

    黄掴受上次自作主张的教训还不够怎可能策划不完美随意动手而完颜乞哥完颜君剑会投射箭石屡次趁人之危,表明他们方法很多还不至于主动地想出暗中掳掠这一招也就是说,即便可能跟他们有关,他们也只是被动听从。

    岂止不完美不缜密,竟还夺宋军的马,更意味着细作都没来得及回到约定地点用他们自己的马。所以细作此举堪称仓促,临时起意。

    主谋一定是第三种可能

    天骄自然要自己来得到这结论,因为他明知道这些细作都是死士、一旦气尽必然自尽,根本不可能给予盟军擒获后讯问的机会

    果不其然,便在这胜负决出之际,存活的死士们统一行动全数自刎,饶是徐辕早有警戒、宋贤剑术超群,也不过制止得了两个而已。

    制止又能如何,仍无法撬开他们的口,甚至会被他们拖延时机控弦庄和捞月教一样,其余能力都还其次,最重要的竟是必死之心宋贤提剑怒指着这两个已被控制却死不开口的细作,无论怎样也问不出今夜到底发生的是什么事、龙泉峰到底还有没有后患,以及小牛犊最终的去处,万一阡吟跟丢了

    刻不容缓,徐辕没有迟疑、当即去问更可能给出线索的奶娘,那是事发时靠得最近也是最早的目击者。

    “我我”那奶娘直到此刻还躲在一隅发抖,鱼家三姐妹都在旁安慰了很久都无果,只见她可怜蹲在那里、害怕得嘴唇都苍白,喝口水手都握不住杯。

    徐辕示意鱼秀颖等人退开,站在她身畔看着她,很显然她之所以留下活口,是因为危难来时第一刻撒腿就跑。为了自保,人之常情。但她怕到这个地步,分明不只因为惊恐。“不必自责,你没事就好。”徐辕温和地说,乍一听到这句话,那妇人终于哭出声来,跪伏于地。

    徐辕俯身将她扶起“你且回忆一番,适才抢夺者中可有熟悉之人,也好令我们找回那孩子。”

    那妇人茫然摇了摇头,泪在眼角,目中无神,徐辕心一沉,知道第三种是内应的可能性也该排除本来就该排除了,上回林阡通过和彭义斌樊井的合作已经把内部奸细几乎都除尽了。谁都看得清山东红袄寨的发展趋势,未来少说有十几年都不可能出现变节者,因为兄弟情谊的恢复。

    所以,还该是金方指使却到底是怎样一个因由小牛犊会落到谁的手里而这事件究竟是调虎离山对着龙泉峰,或是擒贼先擒王要借孩子把林阡和吟儿除去

    

    “目前只知是往东中交界去”那时乱事初定,闻因飘云紧随着天骄来到奶娘处。

    “东中交界,金方为完颜君剑、完颜乞哥驻守,我军有杨二当家和国七当家。”徐辕正自沉思。闻因点头“若真是彼处的金将们指使,那方向就没追错,则林阡哥哥和盟主便需和杨二当家合作救小牛犊了。”是啊,其实他们就是怕方向追错,所以一定要找到最正确的主使者。

    “主公也是关心则乱,竟连一句都没问就直接去追。”飘云叹了一声,这件事林阡难得一次比吟儿还不缜密,吟儿出于本能也是先行捉拿审问。

    “天骄”恰在这时那奶娘像反应过来似的,上前颤抖地说出个线索来,“适才黑衣人先闯进来夺孩子,我逃了出来后来,罗大姐她也进去过,她应当是最先追上去的后面的事,我却不清楚了”“是追上去,还是同党”闻因登时警醒。

    “哪个罗大姐”天骄飘云齐问。

    鱼秀芹鱼秀安尽皆一愣,那姓罗的农妇她们也都认得,天外村据守时期倒过一盆腌菜的水才令岳离找出地道。但那次只是意外,“她不可能是细作,亦不会是叛徒,只是个普通民众罢了。”

    “若是同党,又为何暴露身份呢。”飘云摇头,对柳闻因说。

    “然而,即便她热心到想也不想就追,她武艺不甚精湛,怎会有胆量追”闻因觉得不通,才走谜团,又来谜团。

    “这倒是。”飘云暗觉闻因有理。

    “她的家人何在”天骄自要问她家人。秀芹秀安等人也都知道,罗姓女极爱她的丈夫,倒过的腌菜水正是她丈夫学做菜所致。两姐妹尚待去找,奶娘便说,“唉,那男人不是东西啊,早就投到了金营去了。”

    “怎的”鱼家两姐妹皆是一惊,“何时的事”

    她二人也是近期才返军营,金军犯箭杆峪那夜她们和柳闻因一起被俘,后作为“时青寨女俘”勉强性命得保,与盟军暌违数日,至今才知当然不足为奇;而这么小的事这么边缘的人物,徐辕柳闻因都不知情,看奶娘与罗姓女似是要好,是以连连追问她。

    “便是金军犯箭杆峪的那夜,她的男人跟着祝将军一块上阵的、却没能回来原以为战死了,后来才知道,是临阵倒戈的,居然当时就投降了金军。”奶娘抹泪说,叹气摇头,“可她偏不信啊,她说她男人有苦衷、是一定会回来的。”

    徐辕恍然,原来这就是第三种可能吗。非叛徒,非细作,是已降金者遗下的家眷

    “难道是受她的丈夫指使,抱着小牛犊去金朝加官进爵”飘云亦有所悟,难免遗憾,联盟军血战到底的那一夜历历在目,当时的箭杆峪军民有像自己这样死里逃生的,有像姜蓟那样壮烈牺牲的,亦有像祝将军那样赤膊硬扛的,却也确实还有最先就反戈一击的

    “不会的,罗姐姐不是那种不明大义之人,她恨金军她的父母兄弟都是死在金人手上。”女子们诸多维护,都说罗姓女为人热情和善。

    “但会否这一切都比不过丈夫对她的意义”飘云基本已经确定。

    “无论如何,小牛犊终于有条线可以顺藤摸瓜。林阡哥哥和盟主追向东中交界、彼处完颜君剑、完颜乞哥正是这女子的丈夫投降寄身之处。理应不错了。”闻因松了口气。

    徐辕清楚,完颜乞哥完颜君剑早就想给凌大杰岳离报仇雪耻,加上还有一道对凤箫吟杀无赦的严令,使得他们不会拒绝任何可能。一旦这个投降者脑袋聪明些,说借此机会能够生擒林匪,前提只是需要些细作来用一本万利的事,金军会不做吗。虽不是主谋,到正好顺风。虽然是被动听从,但却是主谋的上司。

    

    “是完颜君剑、完颜乞哥倒还好,主公主母就不会追错方向。”徐辕点头,仍面色凝重,“怕只怕横生枝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因为意外转了个弯,小牛犊和他们都没去东中交界或者更可怕的是,小牛犊去了东中交界,一路上尚未知情的他俩却跟丢、然后错误地转了个弯可千万别转错弯,去了摩天岭啊,既错过小牛犊,又陷自己于危难。

    不知怎的,徐辕总觉得事情还有许多蹊跷。

    “闻因,你要去哪里”飘云转头,发现闻因往马厩去。

    “既确定了是东中交界,我可以先快马加鞭、去向杨二当家他们述说情况。什么交流,都不如当面。”闻因转身一笑。

    “天骄已然这么做了。”飘云说,闻因摇头,“我的无法无天最快,或许还能定林阡哥哥的心。”

    飘云稍微有点不放心,跟着她一并去到马厩里,却陡然间发现,无法无天竟也不在原处。闻因当时脸色就吓得惨白“那匹马怎生也不见了”

    说起这个原是插曲林阡之所以牵出紫龙驹去追人,是因为紫龙驹速度快也保险、好驾驭,他脑海中不是没和闻因一样想起过这个更快的无法无天,但是此番不容出错,林阡果断不用。

    而且林阡幸亏没用,想用也用不到。在青骢马刚刚逃脱、闻因飘云与剩下的黑衣人缠斗之同时,有一对男女恰好路过马厩,其实离林阡吟儿到场不过片刻,他二人却比这对父母尽责得多,先于二人就也放马追了上去

    “竟敢夺我魔门之主这帮杂碎不想活了”林美材盛怒之下,即刻翻身跃上这无法无天,问都没问海逐浪意见,当然海逐浪是铁定跟她一起的。

    邪后和逐浪当先追赶而去,无法无天竟出奇地安静没引起乱子,是以盟军这边无人知道他俩的离开惨就惨在,这个无法无天,在即将追上青骢的那一刻、最不该发癫的那一刻、它突然发癫了

    连林阡都不敢贸然驾驭的这匹战马,旁人如何控制得住,所幸它没害邪后和海逐浪性命,却把他二人拖在原地不停打转。那情景外人看了一定霎时好笑,邪后和逐浪两个却手忙脚乱几乎累死,哪还顾得上去追敌人那马越原地打转越是欢快,可苦了邪后和逐浪越转越晕,最后没办法,逐浪喊“只能暂且摔地上去”

    “什么”邪后听不清,潜意识却不愿松开缰绳、还想把无法无天驯服了。

    “摔地上去”海逐浪当机立断、揽住她腰打开她手就直接往下跳。说来世间蛮物一般奇,这烈马也跟小牛犊似的,一旦有人骑上去它就各种调皮,而才跳下来这马就停在原地不动了,脾气不可捉摸。

    亏得是挑了个转速不快的时候跳、逐浪和邪后才不至于骨头散架,终于从这惊险中清醒回来时,敌人距离拉开、俨然没法追及,幸好同一时间阡吟策紫龙驹赶上。“林兄弟,盟主,他们往摩天岭那边去了”林海两人随刻就给阡吟指路。

    “逐浪,邪后,多谢。”阡吟再不啰嗦,一骑如飞,瞬即绝尘。

    “你要作甚”海逐浪目送阡吟离开正要和林美材回去,却看她继续走到无法无天旁边扳鞍,大惊。

    “这匹烈马,今夜我驯定了。”邪后眼中俱是征战之意意思是说,她必然要参与这场魔门护主之战。

    

    横亘于摩天岭的迷宫阵,其实离东中交界不过几里路,转个弯便可以靠近那危险领域,天骄的预感好的不灵坏的灵就是被邪后逐浪这么一打搅,奸细们真的开始转了个弯跑

    没跑向东中交界引发杨鞍完颜君剑开战,而是直接送给了黄掴岳离一个大便宜。

    这个便宜,关乎一场军队和武功的最终较量林阡在转道入摩天岭后、奔驰了几十步开外方才想明白。可叹此番对决来得是这样快这样不巧,他根本没来得及破解迷宫、亦不曾把画好的地图都带上,如此仓促,如此劣势但小牛犊危在旦夕,却哪有止步或回头的道理

    他自不知,黄掴岳离也是飞来横福他们事先并未策划要引他夫妻单独入阵,但,“既来之,则陷之。”

    天定大战,一触即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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