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相遇

    南宋风烟路涉道无弹窗 天骄,我弟弟,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夜,胜南辗转反侧,想的都是当时徐辕的答复,是,天骄阅人无数,不会看错人,弟弟是怎样的人,天骄应该很清楚。

    可是,天骄说,他是一个让人难以懂的人。

    就是这句话,一直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天骄说“有些人,你真的永远不会懂,也永远不必懂他。”

    他不爱江湖,是,也许他像天骄所说的一样,不爱刀剑,从小都是被逼迫着替代,从未放弃过对诗词的执著,一个文人

    传说中的那个绝世少年,传说中那个遥不可及、有些冷酷的江湖领袖,忽然间自己拥有了他的一切,那么他会怎么做

    无法入睡,希望自己是多虑了

    这一天,很普通的日子,建康城依旧如往常的热闹,没有任何残忍的情景出现,却有荒诞的喧哗声音,来自衙门前方,衙门前面坐着谁看不清楚,而这边人群里,大多是农民,他们拖着粮袋、猎物之类,一直在各自议论着各自的生活。

    身边走着的这个,是相识不到一年的小丫头凤箫吟,她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凑热闹,好吧,就让她凑去。

    胜南微笑着,看见道旁的秋天风景,想不到,一年之后,看着逐渐萧瑟的秋日,会体会不出叶子的颜色和轮廓,或许,褪色的不是风景,而是自己的眼睛;或许,没有感慨,正是因为道路变得平坦;或许,没有波折,因为坎坷刚刚伏笔

    群众们哪里知道他们,又何必认识他们,江湖和人世,也许可以融合,也许本来就应该撕裂――吟儿一钻进人群里去,就听见比比皆是的怨气哀声“秦大人囤着粮食,却闭仓还卖高价咱们要用多少猎物,才能换一碗米啊”“他还要什么挂丁钱,我家只有两个十岁大的男孩子,也要交这挂丁的税”“可不是建康的军队好得很么月桩钱是要的越来越多,也不见得路不拾遗”“还有,听说这秦二少够厉害,私设了大斗,咱们来缴粮,他用大斗收”“咱们日子可怎么过啊”

    吟儿听得怒气冲天“败类我只道连景岳父子如此,但见这秦二少,明显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她不可遏制,立即挤向队伍的最前面,胜南大惊“你要干什么”吟儿哼了声“我去会一会这个秦二少,教训教训他”说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

    走近了,听到那少爷的怒喝声“你怎么就交这么点点粮还有,你家好几个月没有交挂丁钱了”听得一人畏畏缩缩道“秦二少爷,今年收成不好”

    “不好身上衣服抵着,这么臭便宜你了”

    吟儿风风火火地冲过去,那秦二少头也没抬“对,下次收粮就要这么积极你是哪家的”他抬起头来,看见吟儿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背筐子,也没有挽篮子,疑道“你粮呢”

    吟儿哼了声“要粮没有,要刀子到有”说罢抽出剑来,往他椅子上狠狠一插,秦二少一惊“你是个江湖中人”

    吟儿冷冷道“小子叫什么报给你祖奶奶听听”

    秦二少先一愣,后冷笑“小姑娘,今天大爷饶了你,看在你是个外来人,连我秦二少都不认识的份上,先饶你一命不去打听打听,我秦日丰是什么人”

    吟儿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他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号,看他如此镇定自若看来没有被自己插剑的技术吓倒,心底里直犯嘀咕,回看这秦日丰的手一直藏在袖里,不停哆嗦着,料想他是心虚,笑道“那好,我到要领教领教传说中赫赫有名的秦少侠的工夫看招”一把擒拿住秦日丰的手腕,秦日丰下意识地缩回去,反应之敏锐证明了他身负武功,但束手就擒揭露了他并没有太大本事,何况在武林盟主的手底下吟儿只用了三分力气捏他腕骨,便疼得他嗷嗷大叫,周围百姓见到了齐声叫好,明显是平时受他欺压不敢出气的,胜南一笑敢情他就是公孙辞所说建康城的小霸王了,只可惜,遇上了个大霸王。苦笑着任凭吟儿胡作非为。

    突然之间,周围百姓一阵骚动,纷纷主动退让开出一条宽敞大道来,胜南疑惑着循着马蹄声看向北方,但是刚一回头,白驹已然擦肩而过,一刹那,胜南第一次感觉和时间如此贴近,如此贴近却错过他转身,白马以腾云驾雾之战局,而马上那个白衣主人,没有任何人来得及看他的模样,了断了战局。

    众人并不惊诧,惊诧的是胜南吟儿,除了独孤,只怕没有人能够拦得了吟儿教训人

    况且这个白衣主人也是个少年,仪表俊伟,英气勃,眉宇间存着一种冷漠。吟儿惊讶地注视着他,握住自己的手,片刻之前,她的手还在惩罚秦日丰啊

    这少年居然对她冷冰冰地扔了一句“玩够了没有”

    玩他认为吟儿在玩么方才吟儿的确不曾展露武功,但也决计不是“玩”啊

    秦日丰看见这少年的侧脸,惊喜万分“哥你总算回来啦”

    “真的是秦家大少爷秦川宇啊”“不见两年多,依旧那么冷酷啊”“比以前更加高大了,相貌简直是逼人的出色啊”群众们七嘴八舌议论着。“对对对玉树临风啊”

    吟儿哪有闲情逸致研究他的相貌,虚荣受了大威胁,只有冷笑掩饰“秦川宇”

    秦川宇往围观者瞥了一眼,四面安静了下来。他也没回答吟儿的话,转头问向秦日丰“又出了什么事”声音淡然似乎漠不关心,却蕴藏着威严。

    秦日丰失去了往日的架子,有冤不敢伸,轻声道“没,没有,我只是在收蛋,这,这泼妇就来捣乱”“怎么称呼这姑娘泼妇”吟儿正要驳斥秦日丰,便听见秦川宇已经责了他一句,语气虽淡,不怒自威,秦日丰赶紧掉转头来,毕恭毕敬问吟儿“请问姑娘高姓大名”

    秦川宇回头来,只顾了她一眼,吟儿就被这眼光顾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滋生出来,不知怎的,像在哪里见到这种眼神过,轻声答“我叫凤箫吟。”秦日丰“噢”了一声“凤箫吟来捣乱,我就,我就奉陪了,谁知”

    谁知秦川宇压根儿没听见他讲什么,低着头打量着吟儿,微微一笑,这回不是轻蔑,而是亲切“凤箫吟似曾背诵过。”

    “那不知你有没有背诵过伐檀”他的气质实在太吸引人,以至于吟儿几乎不敢再看他,他刚刚的笑容,尽管消失得太快,却令吟儿的心里愣生生多了一种异样的甜蜜,吟儿嘴硬,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业,“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群众们大多不懂,窃窃私语起来。

    秦川宇摇摇头看着她,他的眉眼,诉说着关于他的忧郁,甚至是一种落魄。当然,这是吟儿的直觉,吟儿的身高所限,只能领略卑微感,秦川宇可以把她完全地遮住,连影子也不留地从胜南视线里消失。“你认为你的胡闹可以帮助这群人解决问题么错了,我告诉你凤箫吟姑娘,你只是在满足你闯荡江湖的虚荣心而已。”吟儿愣住了,第一,这个人一眼看穿了她的缺点,第二,他说到了抗金的缺点。

    眼前这个秦川宇,绝对不简单

    吟儿仔细打量着他,冷不防身后的秦日丰又夺了根棒子要报刚才“一手”之仇,吟儿听得背后声动,一脚踢去,又准时又准位,踢得秦日丰棒子脱手且四脚朝天,秦川宇看他的手肿了一大块,显然吟儿下手狠辣,冷冷对秦日丰道“你下去”随即回头来居高临下和吟儿对视一眼“你这黄毛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只奉劝你一句话,凡事要留个尺度”“少废话,本姑娘就告诉你,到底本姑娘是不是在胡闹,究竟谁在满足自己的虚荣,有其弟必有其兄,出手吧”

    凤箫吟说完,立刻就拔剑出来,秦川宇置身危险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失措,脸上,仍旧是冷对江湖的那种气质,具体怎么说,形容不出来。

    为什么,秦川宇,他不知不觉渗入我的心里吟儿先知先觉,拔剑的时候就冒冷汗。

    那究竟是忧郁,还是闭塞,还是不理会世俗,还是对人间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眉宇间,竟然有那么一丝丝遗憾和孤独一时间,她被他气质所撼,竟然忘记自己在进剑居然在走神

    胜南在吟儿身后,亲眼看着她拔剑,瞬即又亲眼看见秦川宇抽出兵器之后吟儿猛地后退一步,叹他应对自如,惊她立刻就败,不假思索,立刻上前去解救吟儿,长刀短刀,齐齐迎上。

    是啊,听见风声,也看见这刀光,知道这一刀很完美,无缺,配这饮恨刀。

    可是,突然也和吟儿一样的表情,震在原地。

    无法忘记那次的交锋因为,秦川宇的武器,也是双刀。

    同样的武器,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内涵。

    难怪他们的眼神里,有同样的忧愁,同样的深邃,同样的感怀。

    第一次邂逅,竟然是这般的――兵刃相接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招式,没有激烈感觉的战争,可是,是战争么

    胜南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口,他怎么说,他想了一千一万种可能性,想了无数次他向林陌解释的过程和如何得到谅解的方案,只是,万料不到,会在冷风吹起的异乡街头,接过这最初一次的交手

    短短瞬间,从前的林阡,从遥不可及到对面相逢一昼夜,从没有他到他主宰自己的世界。不仅是林胜南,还有凤箫吟。他们,都对不起他;他们,迫切要赎罪,又不知从何赎起

    深秋,天气初肃,对命运,谁都是一知半解。

    川宇好像很疲累,只淡淡地笑着,不知是谅解,还是仇恨,果然,没有懂,没有懂他就转身,转身刹那留下一句“原来是你。”

    刀下沉的同时,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秦川宇那冷冷的,却孤独的,一笑。

    一道阳光铺在秦淮河宁静的水面上,又直插进水下去。

    兄弟本身,是不是就如此

    不知何处,传来小童的吟唱,那是曹植的七步么还是,兄弟可以有另外的诠释

    对,他也许是谅解了,这也许,好伤人,他越寂寞,胜南就越愧疚。

    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弟弟,这相遇,没有足够

    原来是你接下来的每天每夜,想的都是这四个字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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