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士兵没想到被反问,恍惚了一下,脸上空白了一下,又有开始下垂的迹象。

    永卿“啧”了一声,看着那个士兵,眼角稍稍向上挑起微小的弧度,“信我吗?”

    “信。”

    士兵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是下意识的回答,下意识的信任。

    永卿笑了一声,一只手越过,落在肩上,永卿看着那个士兵,“信我就好,回去什么也不用想,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我们肯定会胜的。”

    士兵抬头看着永卿,被永卿话语里的不容置疑引导着,心里也慢慢有了底气,眼睛慢慢亮起来,士兵下意识地站直,大声喊了一声“是!”

    刚刚说完,永卿就看到巫拉从不远的帐里出来,朝他走来,面色严肃。

    没等巫拉开口,永卿将巫拉拉进了帐里,问道:“出了什么事?”

    巫拉看着他,斟酌了一下,“皇城里出事了。”

    永卿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之前自己离开时的情景。

    “跟皇上有关?”

    巫拉微微皱了眉,她原以为凭着现在永卿和沈忻的关系,永卿会更了解其中的事情,看来沈忻什么也没告诉他。

    “沈忻入狱了”,巫拉瞅着永卿有点平静的神情,有点奇怪,“他翻出当年的事情,将赫太后当年的事全都曝于朝上,可是证据不足,入狱了。”

    永卿面上不显,但是心里惴惴不安,他尽可能的平静下来,“沈忻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手上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他不会出手。”

    巫拉下意识地看了永卿一眼,问:“你是不是很久没写信给他了。”

    永卿僵了僵,喃喃地问:“我昏了几天?”

    “五天。”

    永卿苦笑了一下,他们一般七日相互通一次信,在他昏过去之前,他已经收到沈忻的信四天了,昏的那一天恰好是他要寄出信的那一天。

    “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已经又退了几十里吗?”

    永卿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刚出去他只是匆匆扫了几眼,没仔细看,士兵就过来了。

    沈忻的事,他身在万里之外,没办法帮沈忻,只能是心里着急,永卿欲把沈忻的事放一边,可是心里却泛起点莫名的烦躁,他下意识地想要转移思绪。

    “现在退到哪里了?”

    “渝川之地,后面就是蜀关了。”巫拉没想到,永卿没再说沈忻的事,反而顺着关心战事起来。

    永卿走出去,看到周围高高的山地,葱郁的树林,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永卿眯了眯眼,“我知道了,把士兵集结起来。”

    巫拉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有点不明白。

    “都退到蜀关了,这几天肯定是吃了不少败仗,要振奋振奋军心,这里地势很好,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永卿的眼睛里发着淡淡的红光,巫拉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眼睛的变化,想起之前的传说。

    巫拉知道为什么永卿有点不正常了,想来是传说起了作用,让他毫不犹豫地暂时放下了沈忻的事,巫拉又想起刚刚不小心看到,送出的那一封很薄的信,以往她看到,基本上都是鼓鼓的,她都不明白永卿哪来那么多话可以说的。

    但是巫拉没有提醒他,她点了点头,走了。

    而永卿则回去开始布局晚上的事情,全然将沈忻的事抛之脑后。

    沈忻此时正待在昏暗不明的牢房里,高高的小窗口,射进来几根光线,沈忻能够很清楚的看到空气里翻滚的尘土。

    身上还是穿着之前的衣服,朝服都没来得及换掉,坐上稻草堆里,很不协调,特别是干草上还铺着一层锦被。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去,牢口燃起了烛火,尤其是他这间牢房,还特地加了几盏灯。

    沈忻看向静静地火焰,这火焰一点也不像在北疆的火,北疆的火即便是在帐里,也会发出“呲呲”的声音,北疆的火是活的,一直在动,上面的火焰不停地吞噬着上面的火焰。而这里火,没有生气,一动不动的,也不暖和,唯一的好处就是带来光亮。

    沈忻低头看着刚刚狱卒送的饭,很丰盛,在自己府上,沈忻也很少吃这么丰盛的饭菜,他对这些东西向来是能简单就简单,没什么太大的欲望。

    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李毅吩咐的,尤其是这几盏很明亮的灯。李毅知道当年的事,也知道沈忻当时有一段时间很怕黑,睡觉都要点着灯,所以特地交代的。只是他不知道,沈忻这些年来已经不再害怕黑了,而且在黑暗中,沈忻还有很好的视力,能看清楚黑暗里的很多东西。

    沈忻拿起筷子,简单地吃了几口。

    他确实是有点着急了,原本前线就有花种肆虐,而且战火连天,永卿的信没有按照往常的时间到,他一下子就慌了神,着急忙慌地想要赶紧把事情了解,好去找永卿,全然忘了之前巫族长老告诫他的话。

    他心里着急,没什么胃口,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沈忻转过身,背对着,将自己隐在阴影之中,他不安地摩挲着那块玉,心底是从未有的烦躁。

    他生起一种冲动,想要将牢房的的锁砸掉,然后冲到马厩里,骑着马,不顾日夜地冲向前线。他动了动手指,捂住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身后传来开锁的声音,沈忻放下手,转了过去。

    是李毅。

    他低头看了看没动多少的饭菜,担忧地皱了皱眉,“饭菜不合胃口?”

    “是臣没有胃口。”

    李毅僵了僵,是因为没有将赫太后拉下来,所以胃口不好吗?

    李毅不敢问,昨天,他坐在高高的高堂之中,看着这场闹剧,没有任何办法,或者说,是想逃避。

    “皇上是有何事?”

    “无事,朕就不能来看看沈侍郎了?”

    沈忻偏过头,淡淡地说:“多谢皇上关心。”

    借着灯光,李毅看着沈忻的侧脸,清晰、美好的弧线,连日来的疲倦翻涌上来,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以前。

    “子恒,你记得当年刚刚入宫的时候……”

    沈忻有点不耐烦地回头,打断道:“皇上。”

    李毅住了嘴,看着沈忻,眼底里有些委屈还有些伤心。

    可是沈忻没有看见,他正担心着另外一个人,而且被困在这里,郁闷得很。

    “皇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当年,我们都还太小了。”

    所以还很天真,可以毫无顾虑的彼此玩耍、陪伴,却不知道危机早已潜伏,死死地盯着他们。

    李毅扯着嘴角,点了点头,是他糊涂了,他们早就回不到过去。

    可是他的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难道当年的情谊是假的吗,难道那些年的陪伴真的就这么消失不见,难道真的就要至他的母亲于死地,沈忻才甘心,难道他的母亲就这么不可饶恕吗?”

    他闭了闭眼,将这些话都压了下去,“好好休息。”

    沈忻看着他有点萧瑟的身影,有点不忍,出声道:“皇上,好好珍惜眼前人。”

    李毅顿了顿,好像放松不少,点了点头,走了。

    宫里的夜好像总是要比其他地方冷些,虽然李毅从未在外面过夜过,但是他就是觉得这宫里冷得很,从他小时候就开始这么冷。

    他看到昭阳殿里的灯,心里涌起了一些温暖,加快了脚步。

    到的时候,越乐正在卸下发簪,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她的背后。

    李毅将下人全部遣散下去,只留下屋里两个人。

    越乐坐上镜前,有点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李毅走近都没发现。

    李毅握住越乐的肩时,察觉的越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是又很快恢复正常。

    “皇上怎么来了?”

    李毅拿起案桌上的玉梳,轻轻的梳着越乐的头发,说道:“朕来看看你,怎么,不想看到朕?”

    越乐摇了摇头,“没有。”

    李毅看着镜中的越乐,脸上平静。李毅突然想起刚开始见到越乐时的感觉,干净通透,给人一种不争于世的恬静,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这让当时痛苦难耐的李毅好受很多,也就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不再执着于一些事情。

    “沈侍郎怎么样了?”

    李毅的手顿了顿,“朕早就安排下去,不会亏了他。你是怎么知道朕去看了沈侍郎。”

    越乐笑了笑,“皇上身上有牢狱的味道。”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李毅每次去见沈忻后,都会来找越乐,就好像从别人那里受了伤,想要到这里疗伤。

    “原是这样。”

    越乐笑着看着李毅,眼睛无意之间扫到桌上剩下的灰,像是想起了什么,收起了笑脸,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沈侍郎呢?”

    李毅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垂下了眼,“不知道,我不知道。”

    越乐转过身,双手握住李毅的手,“皇上信沈侍郎说的话吗?”

    李毅眼睛闪过一丝审视,“皇后信吗?”

    越乐苦笑了一下,“臣妾不过是一介女子,臣妾不知道,皇上信,臣妾就信。”

    李毅犹豫了一下,他心底里当然希望这是假的,但是他知道是真的。他看向越乐,那双干净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里面还有不可察觉的温柔,他顺从本心,抛弃了自己的理智,说;

    “我不信。”

    越乐微微屈起手指,眼里泛起悲伤,她放开了李毅的手,低下头,掩了自己的神色,“哦”了一声。

    就在李毅要抓过那双手的时候,越乐开了口,“可是这是真的啊。”

    李毅一下子被劈在了原地,一股怒意涌了上来,他收回手。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越乐咬了咬牙,“皇上只知道太后对沈侍郎做的事,不知道赫太后还杀了沈侍郎的爹娘吧。”

    李毅的身子微微颤动,他确实不知道。

    可是他很快回过神,死死地看着越乐低下去的脸,“这与你有何干!”

    越乐猛地抬起头,站起来,看着李毅,眼睛发红,说:“赫太后可不止杀了这些人。”

    “皇上知道臣妾的母亲早亡吧。”

    “那不是因为染了病吗?!”

    越乐静静地看着李毅,太过于平静,“不是!知道沈侍郎为什么会中毒吗?”

    李毅摇着头,双手颤动着,想要伸手捂住越乐的嘴,可是手就是抬不起力气。

    “那是因为,太后在我娘送给沈忻的腊八粥里动了手脚,所以沈忻才会中毒,所以我娘才会被太后灭了口。”

    越乐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流了泪,“知道太后是怎么动手的吗?太后将刚分娩的人,扔到了冰河里,活活冻死了。那是冬天的啊,那么冷。”

    那时候她爹还没有被调来皇城,因为她娘怀孕了,娘家也在皇城,所以她爹才没有让娘跟着他受苦,却不曾想害了她。越乐的娘是一位将领的女儿,而那位副将受过沈家的照拂,所以才想着在腊八的时候给沈忻送腊八粥。那时候的沈忻还小,虽然失了父母,但是还没有那么高的警觉性,难免就让赫太后得了逞。

    其实越乐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那时候她才刚出生,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真相。只不过是在之前那次回府的时候,无意间在书房外听到了。

    越乐一步一步地走近不断后退的李毅,想起这许多年来,爹的消除低迷还有时不时的宁酊大醉。太傅在外面是谆谆教导的夫子、老师,在家里就是个丧失爱人的可怜人,如果不是越乐自己还活着,越乐都害怕她的父亲会早早地离开。她想起这些就被办法平静,她的通透只不过是对着自己不在意的事情,她的恬静只不过还没有碰到自己在意的事,仅此而已。

    “赫太后作恶多端,迟早会有人惩罚她。”

    李毅惶恐地看着越乐,他觉得越乐好像跟多年前推开他的沈忻重叠在了一起,他很害怕,他想大声尖叫,可是没有。他只是看着自己好像只是喃喃的说:“不是的,不是的。”

    一时之间平静了下来,越乐才有机会将自己拉扯出来,看着失神的李毅,越乐软了心,可是自己又痛苦不堪。

    最终,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蜡烛都快燃尽了,越乐才伸出手,去拉李毅。

    为什么拉他,不知道,原本她应该走掉,可是没有。

    手还没碰到李毅,越乐就突然被推到桌案上,恰好对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