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贰拾柒章
土层以下，轰然一响后，微光从赵生眼前消失了。
带着玉玺往回走时，赵生确定通往地面的深洞已经塌陷，他被封死在地下。
恐惧像只黑色的小蜘蛛，在赵生心底某个角落探头探脑，窥视着他的决定。
墓道中的水位在慢慢上升，最终会淹没这里。赵生跟随撞击到石壁再回头的水流一起回到墓室，脑中异常清醒。
水流进来的地方，就是通向外面的生路。这是他早就了然于心的。
吴凤仪知道他要再进墓室，除了嘱咐他格外小心，也特别提醒：存放棺椁的墓室，四面有石板支撑，不会发生坍塌。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墓室西侧的石壁外面，是一条通往河道树下的墓道，可以从那里出去。
赵生直直走向正前方，越近时，他明显感觉到水流变急了。
再往前，赵生摸到一面松动的石壁，水是从石壁缝隙里流进来的。这正是之前挡住了李玉函，让她无法进来的那块石壁。现在他必须打开它。
事情比赵生认为的更简单。石壁是从里面封住的，只要移开下方的挡门石，就可以移动。
对赵生来说，并不需要完全打开这块厚重的石壁，只要已经被河水松动的缝隙再宽一点，他就可以钻出去。
赵生潜入水下，用力推封门石，每有一分移动，他就能感觉到石壁跟着晃动。
缝隙越大，水流越快。
赵生露出水面，最后吸一口气，从石壁的缝隙中挤出去，胸前跟着一阵剧痛。他顾不上多想，像脱钩的鱼，奋力逆着水流往前游。
墓道尽头，河道里的水流湍急凶猛。赵生气量不够，刚冒出头就被水流冲向下游，一泄数里，直到抓住一根树藤才停下来。
赵生攀着树藤浮在水面，豆大的雨滴打在他脸上，歇了片刻后，赵生忍着胸口的疼痛爬上岸，沿着河道边往回走。
慢慢的，周围的景象从完全陌生转为熟悉。
赵生看见高处的李玉函，满身水泥，傻傻站在雨里。还有一群男人在泥坑里徒劳地翻动着泥浆。
她的脸色灰白，像没有魂魄的人偶。
“阿玉！”
赵生笑着喊，胸口跟着一阵刺痛。可他真高兴，像隔了一世重逢。
李玉函听到他的喊声，看清后冲了过去，到面前时忽然哭起来，“你到哪儿去了？我以为你被埋在下面，我怕你会死……”她将自己的恐惧裹在眼泪里，一股脑地流出来，抽抽答答地像座要崩塌的小山。
赵生不知该如何安慰，把藏在胸前的玉玺拿出来给她。
玉白的承天玺上沾着血迹，李玉函着急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放在衣襟里的雕龙玉玺，从石壁缝隙挤出来时，刺破了赵生的胸口。透湿的衣裳掩盖了血迹，锈铁般的气味却散发出来。
赵生道没事，告诉她自己如何脱身。
跟着跑来的丁氏见赵生受了伤，不许他自己再走，让男人们从草棚上拆出竹竿拼成担架，抬着他下山。
往回走的路上，丁氏对李玉函道：“阿玉，阿生真没得说，为了你连命都愿意搭上。以前是我错怪了他。”
李玉函眼里又冒出一圈薄泪，摸了摸手中的承天玺，被大悲大喜冲转逆折的心，已经扬不起兴奋的洪波。
因为赵生有伤，为了方便照顾，李玉函让他住进了新院子。孩子们住的西屋里有两张床，挪出一张给赵生，幺幺和小南暂时去跟李玉函睡。
下山以后，丁氏就去镇上请了大夫。
赵生左胸到肋下有条很深的划伤，大夫都处理过，开了药方，道半月之内不可劳动用力，免得伤口裂开。
此时的李家，如飓风过后满地狼藉。
赵生幸而无碍，李玉函只换了件衣裳，就忙着照顾他，熬药煮汤。丁氏只去接了两趟孩子，还未动手做家事，天就黑了。
晚上，孩子们睡后，丁氏在院子里嚓嚓洗衣裳，对守着药罐子的李玉函道：“明日你要去渔场，早点睡吧，汤药我送去。”
李玉函道快好了，静静看着冒气的陶罐。
赵生为了找承天玺遇险受伤，这情意太重，李玉函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报。而以为他已经葬身土下时的那种痛苦，她永远不会忘记。
烛火微微光明，李玉函端着汤药走进屋子里，发现赵生醒着，好像在思索什么。
“伤口还痛吗？”她将汤碗放在床头的小柜上，凝目看着他。
“动的时候会痛。”
赵生觉得很无奈。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要卧床休息。
李玉函道：“对不起，是因为我。”
“不是。”他笑笑道：“我这种人，或是为国捐躯，或是得享终老，被埋在古墓里不会是我的宿命。”
她在床边坐下道：“药已经不烫了，我喂你喝。”
李玉函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垫在他嘴边。带着体温的帕子软而香，熟悉的蜜糖味让赵生脑袋发晕。他似乎变成了一个愉快而无知的婴儿，唯她是从，把什么和什么都忘了。
喝完药，她捡起手帕替他擦擦唇角，要收回时被赵生伸手拉住，“这个给我。”
两个人一手一角地牵着那块手帕，李玉函红着脸道：“脏了，我去换块新的。”
他道就要这个，她只好松了手。
一阵凉风吹来，夹着细细雨丝。李玉函见窗户大开着，起身去关好。
赵生见窗户被关上了，忽然有些忧愁。
夜半，在东东和阿西平和的呼吸声里，忽然冒出了一声鸟叫。等了很久的赵生，发出一声轻轻的咳嗽，示意左三可以大胆行动。
木窗上的插销被轻轻拨开，左三无声地来到赵生床前，跪下道：“属下疏忽失职，令公子遇险，万死不能弥补。”
赵生道自己要休息几日，点了两味内服外用的药让他下次带来。
左三禀告：吴凤仪得知公子出事，已在住处跪了一日。
赵生道与他无关，厚赏了，让他去吧。
左三又道：李玉函的姐姐李玉娇找到了。她和丈夫在繁城郊外开了家竹篾店，育有一子一女，婆婆三年前得了风瘫，全靠她日夜照顾，日子过得很辛苦。”
赵生道：“这么说并无异常？”
“是。”
赵生好奇道：“她和阿西很像？”
左三道：“据说并不太像。当然，每人眼光不同，小人不敢妄言。”
对这种没有意义的结论，赵生无意深究。
凭借他为李玉函做的一切，她将毫无保留地信任他，真相已经近在眼前。赵生因此嘱咐左三：安排收尾事宜，随时准备回京。
左三道：“是否让洛大人先回来？”
赵生道：“随他去，不必催。”
交待完各种事宜，左三走前道：“卑职就在附近，公子可高枕无忧。”
赵生苦笑笑，连吸气都在痛，枕头再高也睡不着呀。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