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拾壹章
去芦岛踏春那天，李家四个孩子从睁眼时起，就高兴得停不下来。丁氏抓小鸡似地归拢着孩子们，给他们梳头换衣裳。
李玉函在灶间里捏糯米团子。小豆馅儿的，香葱肉末馅儿的，一口气做了五十个。
外面院子里传来响声，李玉函朝那里看，见赵生站在牛栏边上系缰绳。
为了出去玩，鱼店要停业一天，消息提前告诉了熟客们，需要买鱼的就一早送过去。赵生是去忙这个了。
眨眨眼的功夫，堂屋里传来孩子们喊阿叔的声音。
李玉函听在耳中，微微一笑。
出乎她的意料，除了一开始的那几天不太对付，赵生的表现越来越让人满意。不管是早起还是送鱼，都没有一点差错，既踏实又可靠。
她脸上的笑容还没退去，赵生已经进来了，亲昵道：“忙什么呢？”
“在做中午吃的糯米团子，要尝尝吗？”李玉函问。
赵生走过去道：“还真有点饿了，我手脏，你帮我挑一个。”
李玉函拿了只肉的，一手托着送过去。
赵生咬一口，眨眼笑了笑。
他一笑，眉间浮起绕指柔。
李玉函见了，突然冒出奇怪的感觉：好像曾梦见过这样的笑容，忘记了，又想起。
她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指尖碰到了他的嘴唇，才发现糯米团子已经被他吃完了，立刻为这不对味的亲密，感到了不安。
李玉函转过身去，镇定地收拾着东西，又觉得应该要说些什么…
“阿生，鱼都送到了？”
“恩，送到了。”
“你辛苦了。”
赵生咽下又粘又韧的饭粒，察觉到忽然的生疏，揣摩着她的背影道：“不用这么客气吧。我是你的伙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李玉函没有说话，来回地擦拭着案板，像是打算把那块木头擦成一面镜子。
丁氏收拾完孩子，见赵生半天都不出去，马上拉起嗓子，客客气气地喊：“阿生啊，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工夫，出来把要用的东西都装好带上。”
站在灶房里的两个人，听见后都有点不好意思。一个解下围裙往外走，一个也跟着往外走。
不一会，大家都准备好了出发。
东东和阿西背着书包，李玉函换了件青色的裙子，赵生背着装东西的竹筐。
“阿婆，要走啦！”阿西不耐烦地喊。
丁氏的房门紧闭着，时不时传出轻微的响声。终于打开，难得穿上新衣服的丁氏，表情严肃地走出来，手脚十分拘谨。
看桃花这种事，丁氏完全没有兴趣，不过既然赵生去，她就不能不去。
闭好门上了锁，李家七口人高高兴兴地往桃叶渡走。一路上遇到熟人询问，都羡慕他们有这份悠闲。
桃叶渡边，白衣飘飘的庞书臣提着一只布包袱，带着几个孩子等在路口。
远远地看见李家一行越近，庞书臣眼里只剩下李玉函，身边的孩子们在叽叽喳喳说什么也听不见了。
庞书臣好像踩在云朵里。
“先生！”见了面，东东他们弯腰行礼。
“乖。”庞书臣脸上一片和蔼，对丁氏点点头，旋即转向李玉函，按捺着活泼的心情款款一笑。
丁氏和李玉函回了礼。因为赵生没有主动拜见，庞书臣也当他不存在了。
渡口边，几条渡船上的船把式，早就留意着这边的情况，见他们凑齐了人，一起卖力招呼道：“哎，老爷，坐船啊！”
庞书臣闻声看向水边，挑选入眼的船只。赵生则回眸看向镇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像是回应他的无声询问，远处清晰地传来了开道锣声。很快，一队衙兵护着一顶轿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后头跟着许多瞧热闹的人。
“这是谁啊？”周围的人都伸长了脖子观望，纷纷议论。
听见了三响锣，看见了青木牌，庞书臣因此一阵紧张：那是…清江府的大人？大人怎么会突然来源口！
源口是山水尽头的弹丸之地，罕见官员驾临。庞书臣多年考举不中，身处寒门也无人脉，内心一直十分盼望能有机会崭露头角，或能入府为幕。
机会从天而降了。庞书臣立刻想到：一旦清江府来人的消息传开，各家乡绅和名士秀才一定都会前去求见。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能跑去赏花？
庞书臣的变化，李玉函和丁氏都看在眼里，猜不出来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而这个时候，期待已久的芦岛赏花行，已经被庞书臣暂且放到了脑后。他耐心地对李玉函解释了一遍，为什么自己立刻马上就要走。
李玉函点点头，答应会送孩子们回家。
庞书臣追随着瞧热闹的人群去了。跑动时，一袭白衣如风中柳枝飞舞。
赵生追一眼他的背影，眼角一点波澜不惊。如果李家的孩子就是搜寻的目标，那李玉函，岂是你能随意窥视的？
庞书臣一走，最丧气的是孩子们。
李玉函道：“先生有要紧事办，今天不去玩了，你们的家在哪儿呀？”
“啊！唉……”孩子们夸张地抱怨着。
赵生道：“阿玉，踏春而已，庞先生不在，我们也可以去。”
“妈，我们去吧。”幺幺道。
李玉函问孩子们：“你们想去吗？”
每个都拼命点头。
一条小蓬船里挤得满满当当。
十二个孩子分两边坐，李玉函和丁氏各守着六个。赵生站在船头，船把式在船尾撑篙，小船轻快急行，很快到了河泽深处。
赵生看着四面流转的碧水绿荫，转身对船里的李玉函道：“阿玉，这里的景色很好，要不要过来看看？”
李玉函正要过去，丁氏道：“好什么？柳絮满天飞，沾上就打喷嚏。”
李玉函只好坐回去，对赵生笑了笑。
精明如丁氏，看着赵生又想起庞书臣。
这位秀才老爷对李玉函有意思，丁氏也看出来了，只是拿不准庞书臣是不是要娶李玉函做正妻？
庞书臣家境清寒，手无缚鸡之力，李玉函嫁过去肯定还要倒贴，丁氏并不看好。不过，要是李玉函成了秀才娘子，阿西他们就有了体面的身份。
当然，要不是正妻，可就拉倒吧。
水路四五里，眨眼就过去了。
小船靠在码头上，下了船，十几个孩子像麻雀一样喳喳乱叫。
李玉函向人问清了桃花林的方向，和赵生带着一群小麻雀往芦岛东边走。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