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听见璐王的名头, 顾慈心头一蹦。

    上回戚北落审讯谢子鸣时,她虽累得半睡半醒, 但也听见了一两句。一直在背后帮助谢子鸣,给戚北落裹乱的人, 就是璐王戚临川。

    自沈贵妃倒台后,璐王在帝京里头的势力也被戚北落拔除得差不多。眼下他身子都还没养好, 就着急忙慌赶回来, 大约就是想趁戚北落不在, 好东山再起。

    顾慈倒不担心戚临川会对戚北落构成多大威胁, 毕竟前世, 他也是这般明目张胆地觊觎东宫之位,可最后......至少自己含恨而亡的时候,他的坟头草早已高到可埋膝。

    出发的第一日,顾慈不想为一些琐事平白招惹事端, 便令车夫让出道, 等璐王一行人先离开。

    马儿正要调头, 面前突然跑来两人, 腰配刀剑,一左一右拦在马前, 凶神恶煞道:“车上是何人?不知今日璐王殿下要回京, 竟还敢挡道?下来!”

    边说边眯起眼,透过车窗往里瞅,眼神猥琐。

    方才马车急停,车帘被震开一小道缝。他们刚好瞥见车内两位绝色佳人的倩影, 魂立马就被勾走,这才胡诹了个由头,跑来寻衅。

    车夫已被他们手里的刀吓得说不出话,而身后那辆坐着丫鬟和随从的小车,也被他们打发人扣住。

    姐弟三人坐在车内,没人出声。

    这番探亲,他们不想太过张扬,是以没带多少人,坐的也是寻常马车,上头并没有定国公府的徽记。估摸着目下这帮人,就是将他们当作寻常人家,方才敢这般耀武扬威。

    两人一直在车外叫喊,周围人越聚越多,对他们指指点点,但碍于璐王的身份,没人敢上去帮忙。

    “我去赶走他们。”

    顾飞卿听不下去,取了悬挂在车壁上的配剑,欲下去赶人。如今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儿,也是车内唯一的男儿,两位姐姐是姑娘,不好出面,他得担起男子汉的责任。

    顾慈忙拉住他,顾蘅又要抢剑下车,顾慈又忙去拦她。车内三人争执不下,车外两人也失去耐性,将车夫从辕座上拽下,伸手就要掀车帘。

    手才伸到一半,手腕就霍然被人攫住,用力一拧,骨头断裂的声音顷刻间贯通整条长街。那人当即便疼得倒在地上,捂着手打滚。

    另一人皱眉,仰面大呵:“哪个不长眼的,竟敢......”

    他仰面瞧清楚来人,舌头登时打结。

    “竟敢......”奚鹤卿笑嘻嘻地侧耳凑去,攒眉催道,“竟敢如何?你倒是说啊?”

    那人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他虽不识顾家马车,但奚鹤卿却是认识的。

    能让太子眼前的大红人亲自出手,马车上的两位姑娘该不会是......那当真是连璐王殿下都不敢随随便便得罪的人,他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不、不不不如何......奚大人饶......”

    话音未落,腹部便迎来一阵劲风,他疼得蜷成虾米,趔趄后退。

    璎玑捡起块小石头子,往他身上丢,他不慎踩到打滑,摔倒在自己伙伴身上,两人俱都哎呦不断。

    “你不如何,我如何。”奚鹤卿转了转手腕,收起嬉笑,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个锦衣卫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二人拖走。

    围观人群见大戏已结,都各自散去。

    奚鹤卿回头,顾蘅刚好从车窗探出脑袋。

    四目不期然相对,她眼睫一霎,慌忙撇开头,忽又回过味来,自己又没做什么坏事,作何要躲着他?遂倔强地重新抬眸瞪他,细白下巴高高翘起,眼睛睁得比方才还要大。

    “你有何贵干?没有,就别挡我们的路。”

    奚鹤卿眉梢抽搐了下,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没良心的女人么?嗤笑道:“没什么贵干,璎玑她也想去姑苏,公主已经同意了,让我路上护她周全。正好你们也要去,我就勉为其难......”

    “咦?不是二叔你非要去姑苏,让我去求母亲的么?”璎玑抱着两个包袱,茫然歪下脑袋。

    顾蘅阴阳怪气地长长“哦”了声,斜眼睨着他,似笑非笑。

    奚鹤卿面颊一点点涨成猪肝色,渐渐支撑不住表情,忙吼道:“哦什么哦!怎的?就许你上姑苏议亲,就不许我去游山玩水?嘁,我今儿还就偏要去了,看看到底是谁在行善积德,竟然敢娶你?”

    说最后五个字时,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

    璎玑被不知名的酸味熏到,皱了皱鼻,便被他拎起来丢到车里。他又抢了车夫手里的缰绳,坐到他边上,二话不说就挥鞭驱马。

    一声长鸣后,马车再次出发,绝尘而去。

    顾蘅一头雾水地坐回车内,秀眉都快拧成麻花,指了指车门,问顾慈:“他是不是有病?”

    顾慈觑眼车门,掩嘴憋笑,双肩一颤一颤,“嗯嗯”点头。

    的确是有病。

    相思病。

    而同时,城门口,另一辆马车内,竹帘轻轻挑高,车内男子望了眼马车过后扬起的飞沙,若有所思。

    “太子妃就在那车里头?”

    车外随从应是,“只不过不是方才探出头的那位姑娘。”

    男子牵起唇角,慵懒地长“哼”一声。

    清风涌入,撩动他裘衣上的白狐毛,吹散内里香炉中的一缕暖烟,药香甚浓。

    随从皱眉,当下便将头埋得更低。

    不过才入秋,竟已不得不开始避寒......

    *

    一行人由陆路转水路,半月后抵达姑苏城。

    暑气已消,城内枫叶灼火,一色湖光万顷秋。

    码头边上早已有裴家人翘首恭候,众人下了船,便直接登上车舆,去往裴府。

    说起这姑苏裴家,其祖辈各个都是朝中重臣。顾慈的外祖父辞世后,更是入封名臣阁,先帝爷念其功勋卓然,命两位皇子扶棺送葬,其中一位就是当今圣上,可谓风头无两。

    只是到了顾慈母亲这辈,家中就再没个出息的,后又因种种难事,裴氏门庭越发落寞。

    顾老太太想出手相助,可裴老太太却是个硬骨气,说什么也不肯拾人牙慧,这才举家迁回祖地姑苏,只盼着这方水土能将孙辈们养好,日后好再续裴氏辉煌。

    而眼下,所有希望,便寄托在了裴家这位长房嫡子裴行知身上。

    ——也便是顾家姐弟三人的大表哥,此番欲和顾蘅结两姓之好的人。

    顾慈听顾蘅和奚鹤卿吵了一路,耳朵都有些嗡嗡。

    原以为到了裴家,他们俩应当能安生些,不想这都上了饭桌,还是喋喋闹个不休,连阳澄湖的大闸蟹都没能堵住他们的嘴。

    “这螃蟹都是哥哥亲手从湖里捞来的,新鲜得很,你们都尝尝。眼下才入秋,螃蟹都肥着呢!”

    说话的人是裴灵徽,裴家长房嫡女,顾家姐弟的表姐。她天生一张笑唇,即便不笑时,嘴角也是翘着的,瞧着就亲切。

    而她口中的哥哥便是裴行知,下人去唤他用饭时,他只推说是身子不爽利,就没过来。

    裴老太太听见这话时,脸色明显沉了一沉。只怕令他这不爽利的应当不是身子,而是这所谓的探亲。

    “来,慈儿,你快吃。”裴老太太见顾慈没怎么动筷,笑眯着眼,将自己剔好的螃蟹肉推到她面前,“你上回生病没来成,怪遗憾的。姑苏好玩好吃的多了去了,趁这趟全给补上。明日就让行知领着你们四处转转。”

    老人家都喜欢性子温婉娴静的姑娘,原先想着与顾家再结亲时,看中的就是顾慈。怎奈去信时晚了一步,人叫皇家定去了,这才开始考虑顾蘅。

    但......

    “哟,想不到裴家大公子还有抓螃蟹的本事,那在下倒是要好好尝上一尝。”

    奚鹤卿皮笑肉不笑地抢了顾蘅手里的螃蟹爪,也不去壳,张口就咬,那模样瞧着压根不想在吃螃蟹,更像是在吃人。

    “我倒要看看,他抓的螃蟹有多好吃。”他边啃边囔囔,眼神不屑,又透着些些委屈。

    顾蘅看了看自己空下的手,再瞧瞧他,翻了个白眼,又取来个新蟹,正预备剥,眼前骤然一黑,醒神时,螃蟹又被奚鹤卿一口叼走。

    ——他腾不出手,就只能用嘴。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只要是入了顾蘅手里的,就全被奚鹤卿不择手段地祸害了,她连味儿都没尝过。

    望着他盘子里堆积如山的螃蟹,顾蘅唇肌抽得厉害,“有本事你就全给吃了,一只也不许留,吃不完你就不是男人!”

    奚鹤卿嘴里叼着螃蟹,唇瓣一动,螃蟹爪也跟着耀武扬威,口齿含糊道:“吃就吃,你、你等着瞧!”

    顾蘅脸色越发不好,眼中山雨欲来。

    他百忙中抽空道:“你就吃你几只螃蟹么,我赔你几只不就成了?”说着就扭头吩咐道,“去把这姑苏城里所有螃蟹统统买来,煎烤煮炸烹炒焖,每样烧个十遍八遍,端来给顾大小姐吃。”

    “我就不信会没他抓来的好吃......”他低声嘟囔一句,磨着槽牙继续埋头苦吃。

    连醋都没必要蘸。

    “有病。”顾蘅翻了个白眼,再不理他。

    璎玑不会剥蟹,举着硕大的蟹钳在桌上敲,拽了拽奚鹤卿袖子,将蟹钳递去,“二叔,帮我剥......”

    可奚鹤卿吃红了眼,余光瞥见那黄澄澄的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旋即又一口咬住,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抢了过来。

    璎玑一愣,握了握空空如也的小手,大眼睛慢慢蓄出泪花。没等她哭出来,面前突然递来一枚剥好的蟹钳。

    捏着蟹钳的手,骨节分明,虽还没完全长开,但已可窥见日后风采。

    有东西吃,璎玑立马破涕为笑,“谢谢飞卿哥哥。”接过蟹钳乐呵呵啃起来,小短腿挂在凳上杆秤似的晃来荡去。

    顾飞卿腼腆地抿了下唇,帮她把吃到嘴角的一绺头发勾出来,转回去又去剥另一个。最后璎玑吃了满满一盘,他倒没动几口。

    “这......”

    裴老太太和裴灵徽望向顾慈,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顾慈低垂脑袋,讪讪而笑,不愿再待在这是非之地,便寻了个借口,行礼告退。

    裴家宅地是典型的苏式园林建筑,青砖黛瓦粉墙,回廊曲折通幽,檐下悬玉片,清风过处,翠竹和着玉片细响,再躁动的心也会随之宁静。

    顾慈仰面瞧了会儿,只觉这玉片莫名眼熟。忽有一声鸟啾,隔着楹窗飘来。

    她望向半月门,内里石子小径上,绿荫成蔽,枝头高高低低悬挂一排鸟笼,各色雀鸟在里头啁啾欢跳,每只都养得圆滚如球,可见主人对其喜爱。

    好奇心驱使她顺着小路往里走,便至一湖,湖面成镜,枫林叠绯,风一吹,橙红如浪翻涌。

    树下仰躺着一位少年,轻衣缓带,面上盖书,双手为枕,一膝支起,另一膝搭在上头,有节奏地缓缓勾摆。

    边上架一鱼竿,似乎很久都没有鱼上钩,可他神态却闲适,一点也不恼。

    听见脚步声,他掀开半书册一角,露出一只狐狸眼,眸色冰寒,便是头顶这般浓烈的红枫也没能淡去他周身清冷。

    可瞧见顾慈,他眼波微不可见地一荡,嫣然唇角些些挑起点梢儿,扯动眼尾的泪痣,清润的侧颜便横生出几分妖气。

    仿佛瞧见了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戚北落咬牙切齿,“我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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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们实锤几对被我锁死的CP:

    慈宝儿和大萝北子(已经捅破窗户纸的青梅竹马)

    顾蘅和奚鹤卿(即将捅破窗户纸的青梅竹马)

    岑清秋和皇帝(已经开花结果的青梅竹马)

    璎玑和顾飞卿(正在养成中的青梅竹马)

    小慈和小萝北(猫版青梅竹马)

    全员青梅竹马!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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