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2章.逼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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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当初冷眼旁观赵山才死于非命之后赵俊臣对于个别某位人才的得与失已经没那么看重了。

    在赵俊臣的眼中江正目前还只是一个立场存疑、可以尝试一用的青年才俊罢了固然是不可多得甚至是可遇而不可求但也并不是不可或缺。

    事实上赵山才当初辅佐太子朱和堉之际也只是初步稳固与改善了朱和堉的处境并没有彻底扭转朱和堉所面临的困境。

    对于赵俊臣而言江正若是真心想要为自己效力那自然是最好不过赵俊臣也愿意为他搭建舞台、施展抱负但若是江正怀有异心那也只需是及时“处理”就好大不了就与杨洵撕破脸皮。

    相较于江正赵俊臣目前还是更为关注“周党”的动向。

    赵俊臣这一次扳倒了山东巡抚陆远安让“周党”损失了一位封疆大吏绝不是一件小事。

    根据赵俊臣所收到的情报这几天以来“周党”几位核心人物已经开始行动了起来到处窜连造势似乎是想搞一个大动作目标直指“赵党”。

    所以赵俊臣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抢在“周党”发动攻势之前根据江正所提供的思路设局卖给“周党”一个人情趁机缓和双方关系。

    而且赵俊臣的动作必须要快否则一旦是“周党”先行一步发动攻势、“赵党”就要被迫进行反击局面就会逐渐失控到时候再想要缓和双方关系就难了。

    而赵俊臣所选择的目标则是“周党”的钱袋子——漕运衙门!

    与此同时赵俊臣还发现自己手里竟是无意间拥有了一张好牌。

    这张牌就是德庆皇帝前些天硬是塞进户部衙门的著名清官——宋焕成!

    像是杨洵、宋焕成这类君子赵俊臣在利用之际已是越来越有心得了只需要把政敌的把柄透露给他们然后就可以隔岸观火、静观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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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许多人眼里宋焕成这个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如今无疑是因祸得福了。

    自从宋焕成饿昏于礼部衙门之后在赵俊臣的暗中推动之下他的声望竟是大为增涨他的事迹也在京城各界广为流传。

    时至今日朝野官民无论是发自真心、还是违心表态皆是在齐声称赞宋焕成的清廉作风民间的评书人纷纷把他的故事进行改编、到处宣扬清流们更像是闻到肉味的苍蝇一般争先与他攀交情、拉关系、想要趁机沾光。

    到了最后就连德庆皇帝也听说了宋焕成的事迹特意召见、温言抚慰还晋升了他的官职把他调任到户部担任户部郎中之职。

    户部衙门原本就拥有财政大权近年来又陆续涉足了盐业、河运、田粮等等更多赚钱门路可谓是庙堂之中油水最足的衙门。

    而德庆皇帝把宋焕成安排到户部衙门做事显然是想要利用户部衙门的油水嘉奖与安抚宋焕成。

    然而对于德庆皇帝的这般安排无论户部衙门、还是宋焕成皆是不大乐意。

    对于户部衙门而言宋焕成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完全无法收买与控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他捅出一个大篓子。

    对于宋焕成而言他一向是奉公守纪也完全不在乎油水他只看到了户部衙门的沆瀣一气、风纪败坏简直就是一处群鼠汇聚的臭水沟根本不适合他这样的君子立足。

    然而因为德庆皇帝已经开了金口户部衙门只好是不情不愿的接收了宋焕成而宋焕成也只好是不情不愿的前往户部衙门办差。

    最开始的时候一切情况就像是预想中一般户部衙门的所有官员皆是刻意排挤宋焕成宋焕成本人也不屑与户部衙门的贪官污吏为伍。

    这些天以来宋焕成每天前往户部衙门办公之际可谓是形单影只几乎是没有任何户部官员愿意与他接触也没有任何实际权力只能无所事事的枯坐一整天。

    但这一天一位名叫贺纬的户部主事突然找到了宋焕成。

    这些天以来这个贺维也是少数几位会与宋焕成进行交流的户部官员。

    当然贺维与宋焕成偶尔会有交流并不是说两人志趣相合实际上贺维此人就与绝大多数户部官员一样皆是贪财无义之辈但贺维一向是笑面虎作风见谁都是未语先笑对谁也不会轻易得罪也完全不在乎自己热脸贴人冷屁股。

    见到宋焕成之后贺维依然是未语先笑然后就掏出了一摞银票放在了宋焕成面前。

    看到贺维的这般做法宋焕成顿时是面色一变冷冷问道:“贺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之下朝廷衙门之中你难道还想要公开贿赂不成?”

    贺维依然是不在乎宋焕成的臭脸笑眯眯的解释道:“宋大人您可千万别误会并不是下官想要贿赂你下官也只是一个经手人罢了……这批银子实际上是漕运衙门的孝敬咱们户部衙门人人有份而且每年都有这些银票只是您在今年的这一份。”

    说到这里贺维意味深长的补充道:“宋大人若是收下这笔银子不仅能改善家人生活从今往后也就是咱们户部衙门的自己人了完全不必像是现在这般坐冷板凳。”

    听到贺维的这一番话宋焕成首先是心中大怒只觉得贺维是在羞辱自己但随即又是不由一愣。

    宋焕成在官场之中虽然不受待见但也知晓一些庙堂派系的基本情况。

    据宋焕成所知漕运衙门乃是“周党”的势力范围而户部衙门则是“赵党”的势力范围按理说以“周党”的势力影响之大完全没必要讨好“赵党”而且这两大派系最近又因为山东巡抚陆远安被罢免的事情而闹得很不愉快矛盾已是逐渐积累了起来随时都会爆发下一场冲突。

    这般情况下为何“周党”的漕运衙门要刻意拿出一大笔银子孝敬“赵党”的户部衙门?

    于是宋焕成出于心中好奇也就强忍着心中怒气问道:“漕运衙门为何要拿银子孝敬户部官员?不是说最近赵阁臣与周首辅之间关系不睦吗?”

    说话间宋焕成伸手翻了翻自己面前的那一摞银票发现至少有一千两之多。

    宋焕成本人只是一位户部郎中更还是一位无权无势、只能坐冷板凳的户部郎中若是就连他都能收到一千两银子的孝敬那么户部衙门的尚书侍郎们又能收到多少孝敬?户部衙门的全部官员又能收到多少银子?就更别说户部衙门的幕后掌控者赵俊臣了这些银子加在一起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而且听贺维的意思这笔银子竟是每年都有!

    贺维嘿嘿一笑似乎是想要向宋焕成炫耀户部衙门的重要性详细解释道:“我知道宋大人的意思但‘赵党’与‘周党’的矛盾冲突并不妨碍户部与漕运这两大衙门的合作!

    事实上漕运衙门的权势极大不仅是管着漕粮漕银的运输事宜更还兼管着河道的疏通与洪闸还有淮安、徐州、德州、临清四大水次仓以及四大造船总厂……油水之足仅次于咱们户部衙门!

    但漕运衙门的诸般权责皆是需要户部衙门的支持所以漕运衙门为了方便做事就必须有所表示否则咱们户部衙门只要是出手稍稍卡一下他们立马就会焦头烂额。

    而今年的情况则是更为特殊虽然赵阁臣与周首辅这两位大人物相互间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漕运衙门因为一件事情实在是过于理亏所以他们也顾不得上面那些大人物的冲突依然要尽力维系与户部衙门的关系。”

    宋焕成目光一闪追问道:“哦?漕运衙门做了什么亏心事?”

    贺维又是一笑浑不在意的解释道:“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也无需刻意隐瞒……宋大人你想必也听说了消息就在去年年末、今年年初之际因为京杭运河的大段堵塞漕运迟迟无法抵达京城闹出了好大一阵动静甚至还间接造成了前任首辅沈常茂的垮台。”

    见宋焕成点头之后贺维继续说道:“那段时间所有人皆是只顾着关注沈常茂的垮台了却忽略了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运河堵塞之际漕粮漕银固然是无法及时运抵京城但漕运衙门的百万漕工依然还要人吃马嚼河道足足是堵塞了一个多月时间而这段时间的粮耗……自然是极为惊人!”

    顿了顿后贺维反问道:“宋大人你猜今年京城中枢总计收到了多少漕粮?”

    这是一个公开数字宋焕成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在坐冷板凳但也一直都在熟悉公务立刻答道:“至今已经收到了两百万石漕粮……依照户部的计划这个数字等到今年年底应该会有七百万石左右。”

    见宋焕成竟是脱口说出答案贺维不由是有些惊异但他的下一番话却是让宋焕成立刻就跳了起来。

    “是啊目前运达京城的漕粮约有两百万石左右但根据户部衙门的统算漕运衙门这段时间以来在运送漕粮之际的粮耗数字……则是八百万石!”

    一开始宋焕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贺维说错了确认问道:“八百万石?多少?是八百万石?”

    贺维点了点头用肯定的语气答道:“就是八百万石也就是漕粮数量四倍之多!”

    宋焕成顿时就跳了起来不可思议的大声质问道:“为何有这般多的粮耗?是不是漕运衙门暗中贪墨?户部衙门对于这般情况为何是无动于衷?”

    贺维见宋焕成这般激动同样是觉得不可思议。

    又不是自家的粮食何必这般在意?

    但贺维出于某些缘故还是耐心答道:“这般情况其实很正常漕运这一路上各种消耗实在是太多了成本往往是漕粮漕银的三到五倍前段时间遇到运河堵塞也就会格外多一些大家皆是见怪不怪了!

    若是户部衙门硬是要追究人家漕运衙门也能找到大量理由账册数目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最终也只是妄生事端罢了只能不了了之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不过漕运衙门终究是觉得理亏所以才会上赶着给咱们户部衙门送来孝敬想要堵住咱们的口但咱们也只是喝汤罢了真正的肥肉都留在漕运衙门了!”

    其实贺维的这一番话虽然是事实但也有些“避轻就重”了。

    漕运成本固然是极为惊人但这些成本乃是地方与中枢共同分摊而地方衙门所分摊的成本大约是朝廷中枢的两倍有余。

    而贺维所说的“粮耗八百万石”不仅是刻意加入了地方衙门所分摊的成本更还加入了维护运河的成本以及船舰的修理与打造费用还有民间征收漕税之际的补润、加赠、淋尖等等成本。

    但总体而言漕运成本确实是高达漕粮漕银的三五倍之多。

    宋焕成则是目瞪口呆良久之后喃喃道:“民间粮价屡屡高涨我近段时间以来已经见到了许多吃不起饭、面黄肌瘦的疾苦百姓……所以并不是朝廷没粮食而是大部分粮食都浪费在运输路上了?漕运衙门吃得脑满肠肥百姓们却要饿莩载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见到宋焕成的这般反应贺维目光一闪又说道:“要说解决办法倒也有一个……”

    宋焕成连忙追问道:“什么办法?”

    贺维笑道:“那就是改河运为海运、变河漕为海漕!根据户部衙门的估算若是从海上运送漕粮大概能压低七成左右的成本每当是运送一万石漕粮粮耗只有八千石左右。”

    宋焕成一拍脑门道:“对啊可以改河漕为海漕!关于河漕与海漕之争在朝廷之中已经持续了百余年时间我怎么就忘了这件事!”

    然后宋焕成再次问道:“既然户部衙门已经有了精准估算也看出了海漕海运的好处为何没有设法改变漕运弊政?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大量粮草皆是浪费空耗?”

    见到宋焕成这般一心奉公的模样贺维依然是无法理解甚至还觉得宋焕成的这般表现过于夸张属实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于是贺维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宋大人你既然也知道朝廷的河漕与海漕之争已是持续百余年之久但依旧是无法改变河漕现状就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阻力究竟有多大不仅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更还有许多权势显赫的大人物皆是利用河漕为己牟利……

    所以户部为何要当这个出头鸟?嫌自己的敌人不够多吗?每年从漕运衙门领一笔孝敬不好吗?不仅有好处还轻松自在!更何况漕运衙门乃是‘周党’的命根子、钱袋子户部衙门若是要提议海漕之事赵阁臣与周首辅的关系就不是目前这般相互敌视的情况了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宋大人听我一句劝有些事情根本不是咱们这些小人物应该操心的这天下间的事情太多咱们没能力管、也根本管不过来……反正不是浪费咱们自家的钱粮更还有好处可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听到这般回答宋焕成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了过来——他眼前的这个贺维与自己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也根本不应该指望包括贺维在内的所有户部蠹虫!

    此前因为贺维主动透露消息的缘故宋焕成有一瞬间竟是把贺维视为同路人简直就是犯蠢!

    想明白了这一点宋焕成的表情再次冷淡了下来也不愿意与贺维继续多说只是把面前的那摞银票推了回去冷声道:“既然明白了这笔银子的来历我就更不能收了还请贺大人拿回去吧。”

    贺维盯着宋焕成的冷肃脸庞确认道:“宋大人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吧?收下这笔银子你今后就是咱们户部衙门的自己人了这可是你加入大家的好机会……也许还是最后一次机会!难道你就甘心一直受排挤坐冷板凳不成?”

    “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完宋焕成已是垂下目光不再看向贺维。

    贺维的面色有些难堪但依然是勉强维持着笑容伸手拿回了银票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宋大人了!……对了咱们户部衙门往东走两条街新开了一家茶馆那里的茶水很不错有空咱们一起去喝茶我请客!”

    说完贺维就笑眯眯的离开了宋焕成的办公房间。

    然而当贺维走出房门之后表情顿时变成了阴鸷恶毒稍稍思索了片刻之后就转身走向了户部尚书李成儒的办公房间。

    见到李成儒之后贺维自然是添油加醋、颠倒黑白不仅是表示宋焕成拒收好处还说宋焕成拒收好处之际曾是口出恶语、对李成儒大为不敬云云。

    听到贺维的描述之后李成儒自然是恼怒宋焕成的不敬但他并没有当场做出反应而是迅速离开了户部衙门赶去了赵府、向赵俊臣禀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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